人是很脆弱的。
脖子的一段血管,胸下跃动的心脏,眼眶往里进两寸。
一次坠马,一场风寒,一把短刀。
当人被围困在血肉和刀戟之中时,很难再会记得昨日忠肝义胆的誓言。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活。
开槽的兵刃带出碎骨和脏器,先是肠子啪嗒啪嗒地溢出,接着人也倒下,要在头颅与身体的连接处再补一刀,确保不再有任何抵抗。
习惯了天地只有血色,再看别的都觉得寡淡。
秦毅就是这个时候升官的,因为他杀了很多人,而且没死。
他在深夜烧敌营,在白日垒京观,已经不记得杀过多少人了,只知道数字在累加。
有天,他决定在战场以外的地方,杀掉一个女人。
乍眼看,她像一堆破布上放了一颗头骨,眼眶凸起,哀戚戚地仰头。
为了整个家族,她应该自愿去死的,他想。
不必制造创口,只要将人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中,她就能慢慢疯掉,春雪化于流水,不留痕迹。
连军中兵士也熬不过两旬,可她足足撑了两个月。
太慢了,太蠢了,怎么连死都不会。
他会帮她的,他亲自送去一碗汤羹。
那个女人干燥的嘴角颤动着挑起,她肯定是愿意的。
“秦将军,该你了。”年轻男子的声音催促着。
秦毅回过神来,魂不守舍地落下一子。
实际上他想不明白,这人为何要将自己接到这里下棋。
一阵叹息。
“将军,你输了啊。”
……
将军府主屋内落针可闻。
御医恨不得将耳目封闭,碗中汤汁快被他晃撒,姜狸将汤碗保护起来。
“娘,我在,我在。”
秦晩青的音色变形,艰难吐出字符,双臂战战兢兢地环绕母亲,不敢用力。
秦母茫然地看着地上的光斑,皮和骨头都要蒸发一样。
姜沛哪里想到还会碰上命案,顿时慌张起来,向老御史求助。
老御史也慌了神,余光瞥见追过来的秦父,立即心急火燎地问:“这里怎么回事?秦毅呢,秦毅在哪里?”
“水,找干净的水来。”
“王御医,请不要跪了,去把个脉吧。”
“熬些米粥,快去。”
“拿被子来!我要将娘亲送到我那里去。”
府里没有找到秦将军,二皇子派人擒住秦父,押送京兆尹。
秦晩青没有跟着去,她要留下来看顾母亲。
她早就对爷爷和父亲没有任何期望,可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可以恶毒至此。
去年这个时候,家宴上其乐融融,爷爷夸母亲贤良淑德,把家管得很好,父亲说自己自叹弗如,要给爱妻定做一副新的头面。
现在秦晩青一点一点给母亲喂糖水,喂多了会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