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濮阳王,自此事之后算是彻底废掉。假设元澈自己天不假年,也无可能传位给他。即便继承大统,此事之后濮阳王也只能是一个傀儡而已,因为自始至终,政变的关键环节濮阳王都没有实际参与,除了姜弥以外,不会有人信服。而姜弥自己也是需要一些权柄的,不然这次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元澈想,他宁愿让权力留到陆昭的手上,也不想再为元氏的虚名留下一代又一代傀儡与门阀的诅咒。
也因此,无论那个周洪源是否是陆家安排的人,他们都要表演夫妻一心,两不相疑。
陆昭与刘炳一路向西北行进。元澈还是太子时,先帝已对禁军进行了架构调整,如今仍然沿用。原来左卫将军陈霆,与右卫将军杨宁共掌三部司马。而如今洛阳宫内,则是徐宁与冯谏共掌三部司马。所谓三部司马即前驱、由基、强弩三部司马,系左、右二卫所属宫殿宿卫士,各有督、史,多选朝廷清望之士充任。负责侍卫朝会宴飨,夜执白虎幡监守诸宫城城门。这三部司马分别掌管戟盾、弓矢和硬弩部队,如有事发,攻守城门都是中坚力量。
三部司马取代了单一的武库,但因冯谏与徐宁都不是自己人,陆昭一行的武备并非禁军规制配备全套剑弩。因此,在眼下这个风声鹤唳人人披甲执刃的宫廷中尤为显眼。
“站了!”
一声喝令扰乱了宫禁甬道的清净,奉命巡查的宿卫走上前来,另有数十名带刀侍卫据守两侧。
“哪部宿卫?军号是什么?”
陆昭在徐宁部有眼线,很快命人报上正确的军号。对方领首听过后,却仍不放行:“烦请诸位壮士脱帽。不是我多事,如今僧佞流窜内宫,至今下落不明。右卫将军恐禁中有内鬼,使僧佞借机逃离,故所有人都要脱帽检查。”
原本僧侣太多,一次转移太过显眼,因此共分成两批。第一批在王峤到达之前出发,前往王赫驻守处,已护送至华林园内
。第二批是比较重要的一批,有昙静、昙攸二人,在殿中录完口供后与陆昭一起,趁着王俭突入宫所杀王峤部众之际出逃。
此时,昙攸想起王俭等人在殿前喊的话,知道自己一旦被发现,便性命不保,因此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
宿卫立马发现队伍中古怪的昙攸,向其走去:“你,把兜鍪摘了!”
正当宿卫要围过去时,一声斥责从昙攸身边传来:“不中用的东西,都退下去。”
是女人的声音。
此时陆昭身边的宿卫自动让开一条路,领首的转过身来,他虽不识得陆昭,却认识刘炳,一时倒未敢轻举妄动。不过徐宁仍然是他们的属长,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这一行人离开,因此他招招手,一群人又向内围了围。
陆昭一身绛驺戎装,大红衣料外再挂银鳞甲。拇指般大小的甲片越过肩背,由山纹雷篆掩映,如同蛟龙潜于云海,在刺目的日光下露出凛人的爪牙。这是帝后日常仪驾所用的先导骑士的戎服,不在三部司马禁库的管辖之列。显然,其早于数月前做出过改良,以备新主人不时之需。
陆昭静静摘下兜鍪。北朝男子常作椎髻,讲究对称方正,而女子作男装常用偏椎。上半部分头发扎成马尾,再连同下半部分一齐固定编成辨发,随后盘成环状,倾向一侧,作空心髻。两侧余发则固定在头顶两侧博鬓,博鬓插梳,髻顶用簪,朱绦轻绾,便是北朝女子骑马出行最常见的装扮。
此时,皎皎晴辉投射在甲衣上,翻落玉花,为她镀上一重宁静的霜雪色。被大红衣色衬托神情淡漠的陆昭迟迟没有等来应有礼节,微微蹙起了眉头,那片宁静也旋即化为肃杀。
领首的宿卫这才卑躬屈漆:“既是皇后在此,容卑职前去通禀。宫中贼人横行,卑职可遣人先送皇后回宫。”
陆昭则侧首一笑,对刘炳道:“告诉他们,不必多言,有胆量亮刀,尽管动手。”
刘炳点头会意,高声道:“听好,皇后仪驾就在此处。诸位想明刀明枪地忤逆犯上,就好好想想日后要替谁背锅。方才七兵尚书王俭领兵在皇后跟前走了一遭,也是恭恭敬敬地回去了。所以说,这世上留得谨慎是好处,都是上有老母下有妻儿的人,别到头来犯了十恶不赦的罪,牵连全家。”
刘炳常年在内宫行走,狐假虎威也好,剖明利害也罢,都是孰惯了的。众人面面相觑,都知道徐宁那些惯用手段,谁也不敢自比陈留王氏,思索片刻便放下刀。
倒是那领首的宿卫颇激进,也看透了陆昭身边宿卫力量确实不足,语气竟强硬许多,同时慢慢从腰间抽出那柄环首刀。
“皇后若强行离开,请容卑职先上报右卫将军,否则恕难从命……”
空中金光蓦地一闪,陆昭手中的发簪犹如委蛇腾起,重重扎进对方的喉咙。簪身旋即横划拖回,那名宿卫甚至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血涌如注,捂着脖子倒地而亡。
陆昭淡漠地瞟了一眼尸体,随手在衣袖上拭尽金簪上的血迹,嘴角紧抿,不再多言。
她身后的刘炳却负责替她嚣张,向前一盏,环顾四周:“诸位,散了吧。各回到各的营里去。这龙争虎斗,草木皆伤。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今夜一过,明日的太阳指不定晒着谁,冷了谁。为这个把家里头赔进去,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