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傿喉间一梗,“先前秋闱,你自己还说‘人重在贵身’……”
梁齐因道:“还有一句话,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季时傿张了张嘴。
梁齐因声音坚定,“战场上瞬息万变,我自知没有能力指手画脚,但我不想一直龟缩于人后,那样我会瞧不起自己,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些,阿傿,你就让我去吧。”
大难临头,季时傿心里装了太多,就剩这一点私心,可是仔细想想,好像每个人都有一点私心,罗笠没有攒够一百只羊,樊徊璋送给女儿的手笼没有做好,季时傿觉得自己这点私心大概也实现不了了。
每个人都有他想做的事情,自己不应该干涉,就像梁齐因不希望她上战场,她也一定会去一样。
季时傿闭了闭眼,沉默良久,走上前抱住梁齐因,拍了拍他的后背,“鞑靼军将京城包围,这次去西域,只能派几人随行,不然目标太大,反倒容易暴露。”
梁齐因轻声道:“嗯,我知道。”
季时傿退后一步,“东西都备好了吗?”
“一会儿我便和广白兄回去收拾。”
“好。”季时傿别开目光,低声道:“去吧。”
梁齐因走出去几步,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阿傿,你要等我回来。”
季时傿顿住,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大大小小使臣七人在十月廿十九这日出城,一眼看过去极其朴素,像是战乱时逃窜的流民,实际上梁齐因和申行甫一个怀揣着国书,一个拿着季时傿的亲笔信,十分低调地出了京城,启程往西。
十一月,京城的防守到了最艰难的时刻,这种时候,王众就算再想抠搜也没有办法了,各方将所有的战备储蓄全部拿了出来,禁军十二卫中有一支全是混吃等死的少爷兵,也被迫上了战场。
好在,时隔一个多月赵嘉晏终于有了音信,蜀州□□,他带着剩余的城防军与中原驻军汇合,及时拦下了从钺州屠城之后南下的西鞑人,被挲摩诃围剿的京城得以喘息了一瞬。
文武百官死了几成,各个部门都找不到人替补,裴逐赶鸭子上架般成了大靖史上最年轻的户部尚书,也是最倒霉的户部尚书,从他的老师肖顷手中接过了满目疮痍,连鼠虫都不想光顾的空虚国库,上任没几天就面临着亡国的巨大危机。
裴逐力排众议,让后宫的妃嫔将私库首饰全部都拿了出来,这种时候要是还藏着掖着,面子上未免显得太难看,大家嘴上虽然什么都不说,私下里意见却不少。
成元帝病重,皇子后妃需要轮番侍疾,养心殿内的味道并不好闻,汤药的苦涩夹杂着其他东西难堪的气味,今年刚进宫的林美人踏进内殿时皱了皱鼻子,不情不愿地跟上前头的柳婕妤。
天知道,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有多不想来伺候病榻上那芦苇杆一样的老皇帝。
“姐姐。”
林美人摸了摸头上光秃秃的发髻,“那些官老爷们也真是,自己没本事,就来抢咱女人的东西,那都是我自己带进宫的,可没要他们天家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