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傿身手好,只要她愿意,很少有人能察觉到被她跟踪,哪怕是梁齐因也一样,季时傿一路畅通无阻地跟在梁齐因身后走出了定阳街,随后意料之外的,又意料之中的,梁齐因并没有进宫。
这王八蛋,胆大包天,真敢撒谎!
梁齐因径直出了城,想来翰林院大概也没什么活计需要他一个修撰亲自出城去办,季时傿原本以为他要去嵩鹿山,转念一想,若是去嵩鹿山,何必总是瞒着她,果然,梁齐因从山脚路过后,转而拐到了另一条路。
山道上渐渐出现行人,两侧树林茂密,季时傿抬起头,忽然意识到这是哪儿,山脚下有座小佛像,从城门出,路过嵩鹿山,梁齐因要去的地方是京郊白鹿寺。
越往上香客越多,很快梁齐因的身影便混在其中,季时傿停驻在白鹿寺门前,越来越想不通他到底要干什么了。
来都来了,虽然找不见他的人影,季时傿也不打算折返,她在寺中无所事事逛了一圈,顺带上了个香。白鹿寺很出名,来这里的香客数不胜数,只不过前两年先帝崇尚道教,继而掀起了一股风潮,世家门阀自然追随皇室,以至于白鹿寺清冷了一阵子,来此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
季时傿并未在白鹿寺大殿看见梁齐因,心中不免奇怪,来佛寺不上香他来干什么,正准备出去找的时候,忽然听到一旁路过的香客道:“你说的那个先生今日来了吗?”
“来了。”
“正好,我想给我姊妹写封信,今年生意不景气,我想回老家了。”
“那你会写‘福’字吗,请先生写信要会写‘福’。”
“还有这事?我哪里识字啊……”
“不会就不会吧,不会先生也给你写,快,咱们赶紧过去,一会儿人就多了。”
季时傿循声望去,方才那两名交谈的妇人走出佛殿,一直往白鹿寺偏僻的小院走去,这里并无佛像,也没有支香炉,所以季时傿方才未曾寻过来。
她张望一圈,发现这里大多都是粗布麻衣的寻常百姓,甚至还有不少五大三粗的庄稼汉,嗓门很大,远远就能听见他们的说话声。
人群中间支着一个木桌,坐在前面的人正是梁齐因,他侧耳听着身旁一名妇人说话,神情柔和。
对方说的并不是标准的京城官话,含糊不清,他未见得有一丝不耐,一面听她说,一面提笔写字,手边放着一张宽大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福’字,另一边放着一袋已经写好的信,上面全都标记好了要送去的地点。
待他写完,又将内容给妇人读了一遍,见信上所说与自己交代的别无二致,顿时喜笑颜开,接过朱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福’。
妇人拿着信笑眯眯地从人群中钻出来,季时傿喊住她道:“夫人,我第一次来,不知道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是做什么啊?”
妇人侧身指了指正在写信的青年,耐心解释道:“看到那个郎君没,这几日经常在这支个木桌帮人写信读信,不收分钱,只要在那张纸上写个‘福’字就好,不会写也不要紧,你将信要送到的地方交代好,先生会帮你寄出去。”
普通百姓家根本买不起笔墨纸笔,更遑论去驿站寄信,但在这里一分钱都不用花,先生的字好看,读起来也容易,他在白鹿寺支摊的这些天,每日附近乡镇上都会有人特意寻过来。
季时傿若有所思,弯腰向妇人行了礼,她站在人群最后,远远凝视着里面正在写信的人,眉眼深秀,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神情温柔,像是朗空暖日下潺潺的流水。
一直到傍晚,暮色四合,附近乡镇过来的百姓要在天黑前赶回家,人群渐渐散开,季时傿走上前,她是最后一个客人,梁齐因正低头收拾桌上的信纸,没有注意到面前的是谁,声音里带着笑意,“要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