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要说起这件事情,那肯定不能从这封折子上的时间开始说起来。
最早的时间线要从大明第一次和这群佛郎机人交锋开始,那就要推回到先帝还在位时的弘治癸丑年开始,当时大明为了区别东夷的倭寇,还是称他们为番夷的,当时这群人横冲直撞冲到东莞守御千户所的领地,当时的东莞守御千户所千户袁光率兵围剿,在岑子澳与番夷相遇,虽驱逐了番夷,但千户袁光不幸中弹身亡,朝廷还大肆表彰过。
自此之后中国沿海及船只不仅要受到倭寇的骚扰,还会时不时有番夷的攻击,而且随着明朝的水师一直处于下风,这样的侵扰越来越多。
最开始的转机是江芸在琼山县开了海贸,安抚了不少日本国的浪子,让他们开始和大明交易,当然这些都是一开始无路可去的倭寇,愿意被招安的,也有很大一批倭寇习惯了掠夺过日,故而还是在水面上游行,时不时抢夺过路的商船。
但大明的水师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是后来漳州的海贸正式通航,广东作为大明目前设备人员装备最完整的水军,开始肩负起三角区域的巡游,又随着弓箭和大炮的逐渐升级,这些年也和这些人打得有来有回。
本来大明百官对此事的态度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大明海域附近安全就可以了,直到满剌加被人占领,明朝海域上肉眼可见的番夷船只变多了。
最大的一次交锋大概就是在陛下登基的第八年,佛郎机人欧华利率一支船队到达珠江口沿岸,想要拜见大明君王,朝廷在一番争论后,出人意料的是陛下和江芸一力同意,这群番夷人这才能顺利从漳州海贸司登陆,学习一月礼仪后赶赴京城。
这一行人虽然在京城没淘到什么好处,但据后来广东布政司说,他们在水面上与商人进行交易,赚的盆满钵满这才离开,至此,关于佛郎机的消息便锐减下来。
但当年还有一件不经意的小事,在内阁阁老江芸的运作下悄无声息地被通过了。
——兵部郎中徐经曾上折子请求重新恢复远洋护航,保卫船只远行。
此后,大家对此都不太关心,毕竟后面大明船只在经过满剌加时并没有被过多刁难,满剌加距离大明虽然近,但到底不是大明的土地,所以百官便任由卧榻门口盘踞着一条蛇。
这次的消息算是第二次给这个王朝带来佛郎机人的消息。
“佛兰机人的贸易量这么大吗?怎么还要圈一块地?”梁储不解。
“不论大不大,就是来做生意,我们已经开设了不少港口,广东的海贸司即将投入使用,这么多地方还不够他们做生意吗。”杨一清下意识反驳道,“只怕所图甚大。”
杨廷和也紧跟着点头:“他们已经占据了满剌加,按理已经能中转补给,为何还要在大明要一块地,分明是狼子野心。”
王鏊摸着胡子,反而提出别的想法:“就是占据了满剌加,这才想着和大明做大宗生意,就像要在街面上开店,所以才想着要一块地。”
梁储看着折子,拧眉思考:“他这边就是这么说的,说他们那边的国家还有很多,他们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有能力来到大明的国家,故而需求量极大,又因为要跨越这片海域,损耗也极好,所以这才需要一块地休整。”
他想了想看向其余人:“似乎,也有些道理。”
“那是他们的事情,和我们有何干系。”杨一清冷漠说道。
“若是给了一块地,到底还是在大明手中,拿回来不是很方便嘛。”王鏊从大局出发,“我看过两个海贸司的这两年的贸易单,佛郎机确实贸易频繁,今年南直隶受灾,江西福建和河北清丈完成后要减免一年赋税,虽说九边贸易现在算是无忧了,但蒙古人能结多少铜钱白银,这些佛郎机人能带来源源不断的白银,正好可以充盈国库,缓解目前的压力。”
朝野上下现在对这个事情大都不太在意,大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毕竟国库需要大量的银子来维持各地的开销,现在有人送来银子,也就是给一块地方,和街上租店面一样,瞧着也不是大问题。
杨一清沉默了,但脸色还是写满了不赞同。
杨廷和反而欲言欲止,脸色凝重。
“都是自己人,直说就是。”王鏊说道。
“他们的白银流入未必都是好事。”杨廷和说。
“有钱还不好吗?”梁储震惊。
杨廷和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江芸芸。
江芸芸抬眸,从袖中掏出几本折子,众人见怪不贵,已经各自接了过去。
“南边物价飞涨。”江芸芸直接说出结论。
杨廷和点头:“本来铜钱就有不足量的问题,但大家认形制,只要重量少得不过分,基本上也都是睁一眼闭一眼,但其实百姓对此已经苦恼已久,现在不约而同,南直隶以南的沿海地方的百姓,自发开始用白银交易买卖。”
江芸芸又从右边的袖子掏出一本折子,递给王鏊:“这是广州惠州府知府递上来的折子,讲的就是这个问题,认为白银流入太大了,导致两广地带一应物品都水涨船高,长此以往定然是不利百姓的。”
“这里面还说了,若是佛兰机人掐住了海峡要道,我们白银流入量就会瞬间紧缩,与此带来的后果就是会有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江芸芸补充了一句。
“这……这个折子怎么去年没见过啊。”毛纪犹豫问道。
江芸芸微微一笑:“去年年底事情太多了。”
是了,陛下不准养猪的事情闹得太大了,兜兜转转,变成了寡妇子女可以从母性,又到各地知府知县上折子对此事展开深入基层的辩论,反正就是是个人都要说两句。
毕竟改姓是个大事,之后又牵扯户籍和土地上,但奈何陛下态度坚决,内阁又因为江芸作为一个强势的阁老,诸位便是有再多的话也不好多说,所以此事闹到开春后,内阁共同草拟了一份改姓准则,才逐渐消停下来。
这两月江芸在诸多的折子中摸索出一个大概的流程和规范,王鏊作为首辅心中柔肠万千,也颇为不赞同,奈何司礼监大太监谷大用几次三番深夜悄悄来家中,几番推心置腹的对话中,不得不低下头来,最后商量着几位阁老一起署名,这才把此事掀过去。
毛纪对此讪讪地没说话了。
杨廷和也不多说此事,只是就白银的事情继续说道:“我们的北面和西面,例如九边,西安都还是用铜钱,每年的两税都还是直接交粮食又或者是铜钱,但南方自琼州开始早早就开始缴纳白银了,若是白银一旦减少流入,南方的两税就会立刻垮掉。”
琼州开始缴纳白银的历史,还要从江芸当年去琼山县做县令后开始统一收税开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