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中陛下对江阁老那简直是史书都难以记载的信任,王守仁明显是一位大才,怎么就会同意这么荒谬的事情。
梁储也紧跟着倒吸一口冷气:“江其归没说话啊?早上看她和应宁还有说有笑的。”
毛纪又叹气,他觉得自己这几天快把后半辈子的气都要叹完了:“自然说了,却不是王守仁的事情,而是认为蒋敬之学行老成,誉望素著台辅之器,故而请求让他也入内阁。”
蒋冕是已故礼部尚书傅瀚的徒弟,傅瀚对江其归是非常喜爱的,虽说蒋冕一开始认为江其归故意欺瞒老师,但这一年多的江西相处,他已经成了坚定的江芸派,张口闭口就是‘江阁老说……’,可见江芸这人跟会下迷药一样,谁见了都会被迷住。
梁储眼珠子一动,犹豫问道:“并未廷推,那陛下的态度?”
“同意了,并且暗地里希望我们内阁上下一心,保持一致。”毛纪看向王鏊。
王鏊立刻爪麻,一脸苦笑。
梁储自然也无话可说。
“不过,怎么还少了一个人?”他回过神来,下巴一抬,又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
毛纪平静说道:“广东少了不少官员,杨次辅上折子说不若让翰林官外派历练,南北翰林院一下子走了二十一人,他的儿子杨慎已经被送去广东顺德,做一个小小县令了。”
梁储瞪大眼睛:“这,这也太近了吧。”
顺德距离屯门可不远,一旦两国真正开战,顺德可是第一战线,到时候别管是县令还是知府,定然是在第一线的,那多危险的!!
毛纪意味深长说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梁储沉默了,半晌之后还是忍不住说道:“那,那王伯安今后可就不能入阁了,多可惜啊,他之前在江西的那套教育我还是颇为欣赏的,而且我瞧着那人可是很重视王伯安的,我本以为,是为了入阁才培养的。”
毛纪和王鏊对视一眼,没说话。
入不入阁本就是后来事,现在这个情况只能牺牲一个王守仁的未来,至少内阁内部要稳定。
“陛下自有他的考量。”许久之后,王鏊低声说道,“罢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就这样吧,我们还是照常的二十九那日挂印,那三位要是愿意加班就加班吧。”
“好嘞!”梁储这才露出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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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朱厚炜都看不下去了,把加班的三人都赶回家了,陈禾颖接到人开开心心回家了。
“家里来客人了,所以闲闲在招待呢。”她牵着江芸芸的手,开心说道,“老师你好久不回家了,你发现我长高了吗?我比知知还高了。”
江芸芸扭头看了一眼陈禾颖:“还真是长大了,前几日你爹还悄悄来找我,想要带你回家呢。”
陈静前几年就被调入京城,做了户部的侍郎,也可以说是一路高升。
陈禾颖不甚在意嗯了一声,捏着江芸芸袖口的花纹,低着头,平静说道:“不回去的,我和我哥说好了,让他照顾好我娘,我还要在外面闯几年。”
“那你应该和你爹说。”江芸芸说。
“我,我又和他不熟。”陈禾颖小声嘟囔着,“我小时候他没管过我,是我娘绣花养我的,再后来,是张道长和乐山哥在管我的。”
她悄悄去看江芸芸,脑袋凑过来,要和自己的老师贴贴一般:“我不想见他,他一见到我就要摆谱,我真是烦死了。”
江芸芸只是笑,摸了摸少女苦恼的面容:“你可以不去见你的爹,但你应该去见你哥的爹,你娘的夫君,他们还需要你保护,不是嘛。”
陈禾颖懵懵懂懂地看着她。
江芸芸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好好和他讲,但是若是他还是不听,你便让他来找我,很多年前,我们已经签好协议的,自然不会让他胡来的。”
陈禾颖眨了眨眼,开心地哦了一声,随后借着走路的动作,故作不经意的轻轻靠近江芸芸胳膊。
——老师太有安全感了。
小院中,江芸芸还没进门,就听到顾知的大笑声,还有一个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伯安。”江芸芸惊讶,“陛下不是同意你回家看望家人嘛。”
王守仁听到动静站了起来,他依旧清瘦修长,面容还是出人意料的白皙,这一年的辛苦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踪迹。
“去过了,只是赶在年前回来了,打算年后谢恩就赶赴南京。”王守仁站起来解释道,“但想着还是应该来见见你。”
张道长瞧着不对劲把两个小姑娘拉走了。
“是因为封侯的事情?”江芸芸直接问道。
谁知王守仁摇了摇头:“你总说你要走你自己的路,那这条就是我的路,不论是好是坏,只有自己走上去才知道,我素来从心,故而这事和你没关系,但京中流言纷纷,人言可畏,你我若是生了间隙,是我的一大遗憾,所以我亲自跟我说,这个圣旨,挺好。”
江芸芸站在门口,看着面前相识多年的孱弱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