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国家机器开始朝着一个地方猛开火,任何官员乡绅都是毫无还手能力的,譬如现在广州,地方的权力被压缩到极致,哪怕想反抗,内阁直接铁血镇压。
淮河漕运的顾仕隆再一次带兵来到福建最靠近广东的边缘坐镇,美其名曰是为了防备佛郎机人出尔反尔,就连锦衣卫也悄无声息来到广东,在关键时刻显露出血腥手段,一时间广东上下惊骇,第一次亲自领略到江芸的手段。
江阁老作为这辆车的实际开车人,一个月连发二十道官吏任命的诏令,全国的官员都不得不瞩目广东,所有驿站官道都在这几日瞬间热闹起来,自此最为靠近内阁的首都舆论大涨。
次辅杨廷和则负责镇压京城的舆论,借着上一波清算留下来的余威,这次直接抑制御史弹劾人的权力,颁布了弹劾的三不条令,导致御史开始忙着大骂杨廷和,都没空骂江芸了。
杨一清则不动声色抽调了吏部数百份将领的调任单,整个吏部被拉着一个月不曾休息,他甚至还劳烦工部和礼部,调取被尘封多年的郑和下西洋的档案。
梁储冷眼看着三位阁老从秋日忙到冬日,眼看都要过年了,三人还不休息,不由揣着小火炉,在大雪天中跺了跺脚,忍不住钻进王鏊的屋子,悄悄咋舌:“这要忙到什么时候,京城现在一片混战,依我看比广东还热闹呢。”
王鏊从折子里抬起头来,神色也非常憔悴,毕竟其他三位阁老都忙着赶广东的事情,其余事情就只好平摊给另外三位了。
“要不,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梁储被他这一眼看得心虚,犹豫说道。
“你以为我不想。”王鏊冷笑一声,“外面什么情况,首辅要是先跑了,同僚情谊不说,陛下那边都不好交代。”
梁储犹豫说道:“我瞧着也太凶了,做的有些过了,外面都在骂呢。”
王鏊摸着胡子,神色平静:“快马一鞭,快人一言,你当他们想这么急嘛,还不是为了争一个时间,这些事情我们这些人都知道,外面人却不知道,所以外面人可以骂,但我们不能拖了后腿。”
梁储立马脸色发红,低下头来不说话。
王鏊倪了一眼,随后又笑说着:“你应该高兴,大明的未来还有他们。”
“还真别说,他们合该在一起工作的,杀起人来六亲不认的。”梁储骂骂咧咧,“我这几日一出门就要被人抓着哭,我和谁说理去,小孙女都被吓哭好几次了。”
都说要性格上要互补,但关键时刻只有同样拥有雷霆手段的才合适在一起,毕竟王鏊是个性格柔和的首辅,关键时刻稳住局面即可,梁储也自认自己是个中规中矩的人,毛纪虽有些大胆,但和这三人一比都属于谨慎的。
两人在屋子里沉默着,毛纪揣着折子从外面走了回来:“有些事情想着先和首辅商量商量。”
王鏊笑着点头:“外面冷,快坐下来暖暖身子。”
毛纪坐了下来,却没继续说下去,反而捏着一本折子,神色有些凝重。
“你不是去陛下说江西清丈的事情吗?”梁储好奇问道。
毛纪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是,当年江西负责清丈的有三人,现在三人全都不辱使命,完成这项任务,陛下大喜,免除江西百姓一年税赋,新任巡抚邓庠不日即将出发前往江西。”
王鏊只是笑着点头。
梁储则识趣说道:“这不是好事吗?怎么瞧着有些闷闷不乐的。”
毛纪叹气,这才说出这次的正事:“这三人的职位变来变去,有些感慨罢了。”
梁储来了兴趣,脑袋立刻挪了过来,眼神一闪一闪的:“哦,我也听说了,听闻黎循传回来后,吏部推选了谢迪任江西右参议。”
谢迪是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少傅谢迁的弟弟。
“同意了?”梁储下巴一抬指了指对面的方向。
毛纪颔首:“谢于吉考中进士后,先后历任兵部职方司主事、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性格沉稳冷静,正是合适的人选,江阁老自然不会有意见。”
“那我自然没意见。”王鏊虽然还没致仕,但显然是不管事了,见江芸都没意见,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了。
“哪黎循传去哪里了?继续留京吗?”梁储喃喃自语,“江其归肯定是想要他留下来的。”
谁知毛纪摇头:“吏部想要他去通政司,但黎循传请辞想要外放。”
梁储吃惊,眼珠子一转:“闹翻了?这是怎么回事了?那她没意见?”
毛纪点头:“最后商定去了苏州做知府。”
从江西的佐官调到苏州的主官,别看只是从从四品到正四品,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苏州知府那可是极好的位置了。
那可是苏州的主官!
果然江其归还是把人家放在心上的。
梁储嫉妒坏了,这样的位置也就那三个人能掰掰手腕,夺一夺,安插在自己人身上,而且今年苏州大灾,只要明明好好干,就是用小兜捞鱼都能捞到几条大的。
“那王守仁呢?”梁储不甘心,继续问道,“之前说要去南京兵部的,就没再改改。”
毛纪看了一眼他幸灾乐祸的神色,无奈叹气:“杨阁老认为王伯安有擒贼平乱之大功,短时间内稳定江西,从而让朝廷内外安宁,乃是不世之功,想进封王守仁为新建伯,可世袭。”
王鏊震惊:“应宁何时说的?其归同意了?”
“江阁老没同意,但杨阁老提早递了折子给陛下,陛下同意了。”毛纪也非常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