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载着余昼视线的两颗晶体紧贴在地面,他调动着眼睛,看到自己的几颗胳膊,摞在了脑袋上。他试着将两颗眼睛凑近,又依次确定了身体其他部分的位置,和身下悬空的黑暗。
不知被什么驱使,拼凑起自己,成了他唯一的念头。
念头形成的当即,便自身后传来骇人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靠近。无数晶体因震动弹起又跌落,不给他任何的拼凑空隙。
脚步声逐渐迫近,在强烈的不安中,晶体窸窣着在地面移动,试图将胳膊的部分排成直线。可不管他怎么努力,拼好的部分都会被震动再次打乱。
他无法恢复完整的自己,这个念头让余昼愈发不安,他记不起思考自己为何要拼凑,也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此时,距穿曈者开启,只过了不到十分钟。
巨大干瘦的黑色影子怪物来到面前时,余昼依旧是一堆散乱晶体,震耳的脚步声停下一瞬,随之而来的是尖利的嘲笑,像是刮过冬日悬崖的冷风,让人脊背发寒,在空旷的黑暗中干涩回响。
晶体眼睛在持续的恐惧中,看着怪物兴奋地蹦跳,引起更大的震动。几个来回后,玻璃地面尖啸着破裂,晶体方块混着玻璃碎片一同下坠。
光影折射下,余昼的身体被自动拼凑,而玻璃碎片,在落地的那瞬间猛然膨胀,挤压升空,不剩任何空隙时,又在巨大的压力下破裂,汹涌的水浪从其中迸发,翻滚着流淌,顷刻淹没眼前。
水腥气在瞬间充斥,一个眨眼的功夫,凶暴的激流又已平缓,好似无风时的室内泳池,静得仿佛时间静止。
余昼立于水中,水没过他的肩膀。无影灯照着冰蓝色的水面,照着它永无尽头的方向。
他不知该做什么,也分辨不出方向,只能漫无目的地艰难前行。灯光过于明亮的空间,不见任何阴影,短短的几十秒,他的眼睛就开始因强光充血,头皮收缩。
空明清澈的一切,却轻易让人联想到寂静和死亡。除了他拨动的水声,周遭再无其他声响,而他自己的呼吸声,却成了他此刻最大的恐惧。
其中似乎总混杂着其他生命的呼吸。
他一直盯着不知是不是前方的前方,漫长的跋涉后,脚下却忽然被柔软的物体抚过。他立刻停下脚步,只看到一条布满吸盘的黑色触手,在水中一闪而过,钻到了他到达不了的更深处。
余昼不由屏住呼吸,低头盯着水里,生怕那东西又从别的地方冒出来。水波因他的静止渐渐散去,待水面静得像块镜子时,深处又有了动作。
那触手不止一条,仿佛一团黑色烟雾,扭动着从另一个空间钻出,越来越大,难耐又痛苦,争先恐后地寻求释放。
透过静止的水面,余昼看清了它们身上的吸盘,那并不是它们移动的辅助,而是一个个暗红色的小喇叭。
喇叭似乎有视觉感知,全部显露后便蜷缩到一起,追着余昼的视线,张开淌着血似得洞口朝向着他。
余昼一时怔住,和这诡异的肉团相对,气氛怪诞又惊悚。
忽然,触手上的喇叭齐齐发声,冲破寂静屏障,它们声嘶力竭,声波震得边缘晃动。它们发出的声音频率错杂,暗夜低语,盛世狂欢,好像将这世间的所有声音同时播放,只为摧毁和掩埋。
余昼被这声音惊出一身冷汗,他想逃,在水中却逃不快,他疯狂摆动四肢,想将那些黑色音响甩开。
他背对它们,虽看不到,却能感觉到它们在水中飞速追赶,甚至并不认真,带着对猎物的戏谑,和胜券在握。
它们发出的声音能穿透一切,余昼的脑浆都在旋转,他刚抬手捂住耳朵,防止脑袋直接炸开,小腿就被一条触手缠住,轻轻施力,便将他拖入水中。
在水中被拖行,他持续呛水,咳不出也挣不动。在窒息感中,明亮的场景慢慢褪色,余昼的身体慢慢变沉,体感也随之变化,像是被一只降落伞拽着。
随后他后脑重重撞到池底,潮湿的水汽消失了。
再睁开眼,余昼看到的是脱皮的天花板,和经年累月的蛛网。
地面在发霉。周身,皮肤,也像在慢慢发霉。
他快速坐起身,看到一排排灰紫色的储物柜。每栋柜子都有近百个储物箱,右下角的小屏幕上显示着开启它们的密码。
踉跄着爬起,他就近扑到一个储物柜前,着急忙慌地选了一个箱子,快速输入了密码,箱子应声开启。
箱子里,成百上千只蝴蝶倾巢而出,翅膀扇动,掠过他的脸颊和头发,冲向他身后的储物柜,然后纷纷落地堆积,只留鳞粉在空中漂浮。
余昼什么也顾不上,只知道如果在规定时间内,没有开启正确的箱子,就会触发潜伏在外的未知怪物。他要在怪物醒来前找到正确的箱子。
在上万个箱子中找到正确的那个。
他快速开启下一个箱子,这次,从箱子里伸出一只手,苍白枯瘦,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余昼眼中闪过惊喜,按照他指的方向,开启了它下面的箱子。他以为这是一个提示,等待他的却是一个开启即爆的礼花弹。
彩带落下,愉快的声音响彻巨大空间,一直回响到远处,换来他脊背僵直。
他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地,冷汗顺着额角下滑,直到确定礼花弹没有吵醒怪物,才继续开启下一个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