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对视,柳星汝的肩膀似有颤抖。
楚慎行看他片刻,忽而感慨,说:“我这才发现,柳叔鬓边,似是已有了华发。”
柳星汝一怔。
他嘴唇颤动,像是有什么话想要说出口。
但楚慎行不耐烦听他说。见状,也只是再说一句:“来,喝酒。”
这一轮酒喝下来,就到了夏天。
摄政王与小皇帝每日坐在紫宸殿的九阶之上,之间却似划出一条银河,泾渭分明。
旁人眼前,楚慎行总是管小皇帝叫“陛下”。
以至于蝉鸣声中,摄政王府的掌事张罗着晒书——这当中,有下人从摄政王书房里找到一个干裂了的泥人儿,小心翼翼地来问掌事,这要如何处置。掌事犯了难,望着这不知是从何处寻摸来的小玩意人,正一样不知如何是好。恰好楚慎行从旁经过,掌事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楚慎行看去一眼,想到上元灯会那日。
他说:“这是灯会那日,子——”
话音出口,楚慎行蓦地意识到:原来已经有好些时候,自己不曾叫出一句“子游”。
他原先还算平常的心情,骤然沉了下去。
掌事察言观色,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问错了问题。
正不安间,摄政王说:“丢了吧。”
掌事抿了抿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哎”了一声。
再抬头时,摄政王已经走远了。
掌事喘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竟是浑身发软。大夏天的,烈日之下,出了一脑门子冷汗。
此刻书房一片杂乱,楚慎行想安静坐会儿,都是难事。
不过他并不会借题发挥、为难下人。心中既乱,他干脆换上短打,去了演武场。
真论起来,便是宫中演武场的藏兵,也比不得摄政王府上。
既是武人,多半有收藏各家兵器的爱好。楚慎行年幼学剑,到今日,四处行走时,仍时常带上佩剑寒鸦。便是入宫,一样不曾放下。
但刀枪棍棒,他皆有所涉猎,甚至能说一句“精通”。
手上握着兵器,心中的杂乱思绪,慢慢消散许多。
不知不觉,楚慎行在演武场中待了整整半日。
半日下来,一身衣裳被汗水浸透。
心头却颇畅快。待沐浴过后,看晚霞夕照,楚慎行颇有兴致,想:这样也无甚不好。
再有三年,天子就要弱冠。
这个年纪,是该开始为学阀、藩王头痛。
至于自己,当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算是对得起前些年的辛劳。
虽然小皇帝的“后悔”来得太急太快,宛若一场骤雨,将猝不及防的楚慎行淋了个湿透。但几年下来,楚慎行可以肯定,小皇帝在大是大非上拎得清。
只要往后时日,各方都没什么大动作,给秦子游足够的时间,彻底建好他自己的班底。这个天下,就能在安稳数十个年头
——这么考虑的时候,摄政王的确想到,“各方都没什么大动作”其实是个奢侈的念头。
可他也不曾料到,一切来得那么快。
在他对夕阳喝酒时,有人来报。
柳星汝出京了。
……
……
在得知孔铎、金善……诸人相继去摄政王府上“小坐”之后,柳星汝便晓得,自己或许太过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