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穷奢极欲,另一半地瘠民贫。
当年香山澳的福利制度还不似今日这般健全,博彩业蒸蒸日上,一幢又一幢拔地而起的赌场大楼如雨后春笋,遍布本岛和氹仔。
而除了依靠博彩业发迹的人们,更多老百姓盘踞在老城区窄小的街道谋生,斑驳的墙壁透着老旧的年代感。
那一年,六岁的施婳尚且不知父母都已经接踵过世。
她还活在爷爷奶奶编织的梦里,以为爸爸妈妈只是去国外工作了,迟些就会回来看她。
爷爷奶奶在楼下开一间店面窄小逼仄但口味地道的牛杂店为生。
牛杂在当年算是平价,来来往往的食客繁多,大部分的时候爷爷奶奶都在店里忙得脱不开身。
施婳放了学就在家里做功课,写完了就下楼去店里帮忙。
六岁的小姑娘尚且不知何为命运疾苦,从未觉得那日子难捱。
至于楼上那对父子具体是何时搬进来的,她没有印象了。
只知道自从搬来了这对父子,楼上便总是屡屡传来劈啪作响的动静,像是在互殴,但彼此力量悬殊,拳拳闷声震耳,还有少年沉闷的哀嚎隐隐传出。
他们一家老弱幼小,别无依靠,爷爷奶奶素来害怕惹来麻烦,不敢多管闲事。
六岁的小施婳也很懂事听话,奶奶叫她乖乖在家,她便一直照做。
只是那天夜里,她一个人在家,楼上凄厉的嚎叫未免太过渗人,她用小手死死捂紧耳朵,也仍是吓得止不住掉眼泪。
得多疼啊。
她不敢想。
学校老师教过,遇到家庭暴力,要勇敢拨打999。
可大人们都说,楼上那男人是穷凶极恶的疯子,听说是内地世家大族的豪门公子,因为染上恶习,被逐出族谱,连妻子都被逼疯跳楼了。
只剩下一个儿子,十三岁的年纪,从不上学,和路边的野狗无异。
大人总是背地里议论,说楼上那外表出众英俊好看的男人早已赌红了眼,失了人性,是堕入深渊的魔,距离沦为罪犯恐怕只在一念之间。
施婳也不敢打999,怕给那少年招来杀身之祸。
她爸爸是土生土长的莲岛人,最知道染上赌的恶魔会干出什么。
只能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在墙边,旧筒子楼隔音很差,楼道里的声响听得一清二楚。
她清晰地听见几个人操着一口不标准的白话,同那少年的父亲一并离开了。
楼上很快陷入静谧。
施婳机敏地从自家开门出去,举起小手正欲拍门,却发现房门根本没锁。
门轻轻一推就敞开了,她乌沉沉的圆眼,对上了少年阴戾如狼的黑眸。
他分明奄奄一息地倒在柜边,满身伤痕,好几处都在渗血,可那双眼却漆黑深邃,透着一股远超年纪的沉稳和狠戾。
他就像是一只蛰居在兽群中隐忍的狼首。
浓郁的血腥味席卷了鼻腔,才六岁的小姑娘何曾见过这样灰暗不堪的世界。
何况少年身上脸上遍布可怖的伤口,周身的气息更是透着生人勿近的凛冽。
她就像是误入狼窝的白兔,本该哭着吓跑。
但不知何故,不算胆大的小姑娘,在那一刻却没有怕。
她不害怕这个少年,只觉得他一定很疼。
迈着短腿噔噔噔跑回楼下,从自家捧着药箱回来,她弯曲膝盖跪坐在他身边,笨拙而认真地替他处理伤口。
她才六岁,那晚却表现出惊人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