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发出一声讥讽的冷笑:“谁要他们稀罕?他们稀罕了,那又怎么样?”
因为需要领路(虽然绘然把地图发给千寻了,但地图和实际路况还是有出入的),所以绘然一直走在稍微前一点,但又不是特别远,远远看去两人还是并肩的位置。是的,这很困难,和人一起出去玩就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
为了听得更清楚,绘然在刚才一直在往后退,直到她们的脚步在路上处于同一水平线。
好吧,绘然很想说点什么。
但是事实上,不是一个人想说点什么,就一定能说出口的。特别是对于那些不擅长与其他人类交流的人类而言。
绘然没法说出“不要在意”这样的话,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痛苦都是真实存在且不可能短时间内释然的,尤其是对当事人而言。
绘然也没法说出“这种人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因为这种气话对缓解真实的痛苦并没有作用,那些人又不会因此而消失。
她感觉到自己很紧张。
“确实是她们不对,这实际上也不是你的错。”绘然试图寻找能讲的话,但是能用的词汇感觉少得可怜。“声音是天生的吧。”
她的声音清冷而疏离,仿佛事不关己。
但千寻知道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起码内容也不是。
绘然从口袋中找出唯一一个暖包。她放进她的衣袋里。
千寻知道绘然是个温和的人。她会试图迁就大多数人,能不说难听的话就不说,不擅长攻击,甚至也不怎么擅长保护自己。事实上,她认识她,而不仅仅是知道她的名字。
——即使那不过是因为神开的一个玩笑。
“好吧,我确实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不喜欢娃娃音,”绘然说,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而不带一点紧张:“嗯……因为我是喜欢的呀。”
在说出内容的那一刻,绘然觉得像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知道如果真听到了那可能就需要进医院了。
绘然听过无数的恋爱经历,来自朋友、父母和同事。和大多数的恋爱小说不太一样的是,那些故事里从来没有太过纯洁和直率的表白。根据他们的说法,仿佛这种事情是只需意会不需言传的,十分玄学——因为人类是种复杂的生物,而肢体语言的作用远远超过口中的话语。
但是绘然还是说出口了。
不为什么,因为别人的经历是别人的经历,而绘然并不是他们,她是她自己。她只能按照自己想出来的办法了,即使那个办法可能不怎么好。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冬夜里显得尤其清晰。
千寻不知道她该说些什么好了。
并不是世上的所有感情都是一厢情愿,而她的直觉并不能算是不敏锐。她知道自己心动了,同时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不是单箭头。但是这种感觉是朦胧而暧昧的,潜藏在她们对话的每一个间隙,以及对视时所感受到的微弱到近似错觉的判断。
她的脸颊烧了起来。
对一个人会有怎样的评价视乎对她的想法,而只有心动的对象才会有近于欣赏的评价。而她对绘然的评价——从来就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批评。
为什么她没有在醒来后立刻来找她。
为什么她再次见到她时,会感到喜悦之情。
为什么她想一直和她聊天,明明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联。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惧怕被伤害,所以从来不直白地表述自己的感情,但他们会试图透露线索,却又永远为自己留下解释的余地。
我不希望你知道我的感觉,因为我不确定你会如何回应——但是我想要你来拥抱我。
现在你来了。
所以千寻最终只能说:“……我也一样。”
在她们两人当中,千寻才是说话腔调更不日常的那一个;因为她的普通话毕竟有一半是从书里而不是从别人口中学来的。
绘然的思维有那么一刻的卡壳。
——现在事实证明了,那并不只是她的错觉。
——那是她的荣幸。
她们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向前走了——向糖水店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