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峻是从不信鬼神之说的。
少时进了军队,跟随着大周军队征战四方,刀剑之下皆是亡魂。见多了生死,便也不再畏惧鬼神,不再相信鬼神。
年幼时颇桀骜不驯,总觉得这世上倘若真的有鬼神,凭借着自己驭兵的能力,鬼神也不过是供他驱使。
可如今……
屋子狭小,烛油金贵,农户心中不舍,因此屋里只点着一盏小小的烛火。
烛光微弱,只照亮了案上小小一方的空间,身侧的夫人已经熟睡了过去了,褚峻看不清夫人的脸颊,却能清晰地听到夫人熟睡时柔软绵长的呼吸声。
环着细软腰肢的大掌覆在夫人置于腰间的手上,褚峻噙着笑,将夫人的手缓缓执在手里,并拢地执着夫人的指尖。
丰润柔软,柔弱无骨。
捧在手里时带着一丝微凉,本以为整个柔荑都是柔软细腻的,可指腹缓缓下移,却还是在中指关节侧处,寻到了一处细细的茧子。
不是自己手心上握惯了刀枪剑戟而形成的粗糙坚硬的老茧,更像是读书人多年读书写字后,随着执笔写字后逐渐形成的一层薄薄的细茧。
可若是毛笔写字,除了中指关节侧处外,食指指腹和拇指指腹也是有茧的。
云府时林樟探听到的消息,夫人睡梦时的呢喃呓语,能够治疗瘴毒的方子,仿佛见过的交州贺礼,还有那晚忽变的神色……
一幕幕曾经的异样随着回忆,再次缓缓划过心头,褚峻眸色幽深,缓缓松开了夫人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夫人揽入自己的胸膛,俯首,细细感受着夫人的心跳声,唇角勾起。
夫人纯善美艳,又这般喜欢看苍穹明月,莫不是真的是从明月上下来的,不谙世事的仙人?
褚峻眼睑微垂,甚至还颇有些认真地揣测着,后唇角笑意渐盛,又俯身轻轻地吻上了夫人的额间。
神佛也好,鬼魅也罢。
夫人已经是自己夫人。
即便是仙人,以后也只能在自己怀里。
翌日起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下了,雨后的空气格外地清新凉爽,整个天空万里无云,呈现出一碧如洗的天青色。
昨日闲聊时,阮秋韵已经知道了借宿的这家庄稼汉姓柴。
正要离开的时候,柴老汉一家子毕恭毕敬,一口一个主家夫人的称谓下,不复昨夜的拘谨不安。
阮秋韵有些不明所以,可看着他们热情恭敬的样子,却还是敛眉温和一笑,很快便上了马车。
马车开始跑动,而柴大爷一家还在马车侧守着,阮秋韵心里的疑惑逐渐加深,她放下撩起的窗纱,想了想,望向一侧的郎君。
“夫君,你刚刚是不是和柴大爷说了什么?”
要不然,柴大爷一家人的态度怎么会变得这么快?昨夜还是贵人贵人地生疏拘束地唤着,不过是一夜,一个个都改了称呼,唤主家和夫人了。
主家夫人……如果阮秋韵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家里的奴仆或者短工长工才这么叫的。
夫人若有所思,褚峻也没有瞒着夫人,为夫人解惑道,“我雇了他们一家做长工,他们的确应该唤夫人主家。”
迎着夫人不解的眸光,褚峻温声解释,“夫人阿姊位于盛京远郊,来回一趟也需几个时辰,坟前有人守着,夫人和筠儿也能安心一些。”
所以,是雇来做守墓人的意思。
阮秋韵颦眉,古代人对生死十分忌讳,又怎么会甘愿做守墓人呢?
“他们是农户,一年到头的吃穿用,全靠着几亩田地里的庄稼。”看出了夫人的疑虑,褚峻挑眉道,“能多一样进项,他们是愿意的。”
若问柴老爷子愿不愿意。
柴老爷子自是愿意的。
他家里田地几亩,人丁却是不少,吃穿嚼用都从田地出来,平日里在山上捡一些山货,精打细算一些,勉强也还能过下去。
可底下几个孩子如今也一一长大,儿郎要娶妻,女郎要嫁人……这那一样都是要花钱的事,便开始捉襟见肘了。
后山他们也常去,捡个山货时时不时给坟墓除除草,上上供,一年便能得个十几两银子,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长明灯,守墓人……阮秋韵没想到褚峻会安排地这么细致,她望着正垂眸看着自己的郎君,眉目微敛,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下官会稽郡郡守石守卿,拜见平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