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上首传来的脚步声,石守卿放下手里的茶盏,忙起身站了起来,对着书案后的平北王恭敬地拱手拜下。
“起来吧。”平北王一袭玄服,笑了笑,很快便抬手虚扶,望着石守卿看了片刻,不由叹道,“朝中诸多个职位空虚,朝中无人,本王才不得不将文海召回京中,石郡守跋涉千里,实在是辛苦了。”
石守卿,字文海。
“王爷体恤,下官不觉得辛劳。”石守卿受宠若惊,再次拱着手,笑道,“下官能再次回到盛京,还是多谢王爷的提拔之恩。”
褚峻笑了笑,只让石守卿坐下,“明日文海的任命诏书就下来了,本王听说石大人精通算学,想必是极适合户部的。”
户部。
自己是四品郡守,如今调回盛京,再不济也会是个平调,户部尚书并未乞骸骨,如今整个户部上下,唯一空缺的职位,也唯有左侍郎一职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户部右侍郎,是刘家子弟……石守卿心里暗暗有了揣测,脸上笑意却是越发恭敬,很快又起身对着上首的平北王恭敬拱手……
即将离开时,石守卿看着上首的平北王,拱手苦笑道,“下官久居会稽郡,已经许久未曾回过盛京,那日同老妻望着偌大的盛京城,真的是颇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他顿了顿,笑道,“下官老妻仰慕平北王妃许久,恰逢此次回京,老妻也数次念叨着想着上门拜访王妃,只是不知,可会叨扰王妃……”
褚峻挑眉,笑道,“若是想拜见王妃,只让人递上拜帖即可。”
至于王妃愿不愿意见,也端看王妃的意愿了,石守卿明白了王爷的言下之意,只笑着拱手应下,很快便转身离开了王府。
待石守卿离开后,几人从书房屏风里走了出来。
姚伯羽走在最前头,手里还执着一把折扇,来到椅子上坐下,边端起茶盏,边笑道,“世家拜帖之风盛行,下官记得,王爷以前是最不喜这些的。”
这话说得揶揄,姚伯羽心中却实在是惊奇,世家之人日日骂着平北王军匪草莽,不知礼节……这些话,虽骂地难听,可大半骂地却也是对的。
毕竟他们这位主公,无论去谁家都是直接上门的,都是从不做先礼后兵的那一套的,如今倒是罕见让人见王妃先递帖子了。
褚峻没有搭理姚伯羽的调侃揶揄,见几位僚属皆已坐下,眼睑垂下,捻了捻书案上的镇石,示意他们说话。
下首几人见状,皆敛了笑意。
灰袍青髯的幕僚一脸正色,率先起身拱手,颇有些顾虑道,“属下观之,这石守卿颇为圆滑,加之更曾有过屈膝世家之举,其妻又是世家贵女……属下以为,实在不可尽信。”
世家延绵千百年,最是同气连枝抱作一团,这石守卿,确是不能轻易相信。
褚峻神色不变,继续听着。
一青衣幕僚见状,也很快起身拱手道,“杰城此言有理,纵使石守卿同刘家有深仇,可石守卿品行摇摆,若是中途反悔……”
几位幕僚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顾虑,有一些则是寒门幕僚,无外乎是介意石守卿曾向世家投诚,还娶了一位世家女为妻。
褚峻眼眸漆黑,并无笑意,只静静地听着,也没有打断几位幕僚的话。
坐于前头的李迁和姚伯羽,一人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一人端详着手里的扇子,并未立即插嘴。
书房很快安静了下来。
李迁见状,放下茶盏,也起身拱手道,温声道,“石守卿的生平,属下也曾看过,曾任旬邑县知县,在旬邑县知县一职上蹉跎几年,后救了冯氏旁支的女郎,才得冯氏青眼,一步一步高升。”
他顿了顿,又笑道,“脾性的确圆滑,血性却也不缺,也是当年在朝中得罪了刘氏不肯低头,这才被贬到了偏远地方为官。”
“正如王爷所言,心性不缺,血性亦有,能力在一众外放官员中也算出类拔萃,若是用得好,不失为是一枚好棋。”
冯氏,刘氏,邹氏,谢氏……朝堂上远不止刘氏一个世家,这些世家看似没有出了太后皇后的刘邹两家显赫,手里也并无兵权,可实则世家子弟却是占据了朝堂大半的官职。
同门情谊,姻亲情谊,师徒情谊……个个盘根错节,互相维护,王爷不过摄政六年,三年一次才科举取士,三年入翰林院,三年外放为官,也起码六年后才堪堪调回……身居高位可用的寒门官员实在太少。
李迁推心置腹,有条有理,其他僚属纷纷颔首,即便是方才反感最过的那两位,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作为世家子子弟,姚伯羽置身事外地摇着扇子,一直到结束,除了李迁外的一众僚属离开,这才看了眼李迁,又笑道,
“石守卿的任命诏书明日就下了,想来王爷早已想清楚了。”
褚峻唇不置可否,见两位僚属还坐着不起身离开,“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同夫人用晚食,书达你们就先回去吧。”
李迁,字书达。
这是明晃晃地赶人的意思。
出了前厅书房,姚伯羽长吁短叹,他漫不经心地将扇子阖起,对着身侧的幕僚笑叹道,“我们王爷自同王妃成婚后,如今像是变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