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十年前武正明全军覆没,人们以为北狄人会打进来那天,云川城也没有这么乱过。
每条街巷里都是人流,紧闭的门板全被拍响,几句话功夫之后,不管哪扇门内的男人都扛起手边能扛的家伙,跟同伴出门。
“等等!”
家里的女人追出来。
男人以为女人要劝阻,正要板起脸训几句,就见女人亮出了菜刀擀面杖烧火棍:“一道去!”
就这样,人群从云川城的每一条街巷里流出,你叫我,我唤你,万户空巷,最终在督护府外汇聚,黑压压地站了一片。
“把姜夫子放出来!”
笛笛站在人群的最前端,直面如临大敌的府兵们,高声道,“把姜夫子还给我们!”
“把姜夫子还给我们!”
所有人都一起振臂高喊,声浪几乎要掀督护府的屋顶,传进了姜雍容的耳朵。
杨天广自然也听到了,怒斥:“怎么回事?!”
府兵支支吾吾道:“百、百姓们说大人你贪图姜夫子的美色,要将姜夫子据为已有,困为禁脔。”
姜雍容心道:倒也没说错。
但杨天广依旧吼道,“是谁在胡说八道!?”
“姜夫子的丫环笛笛,就是她到处传播消息,带着百姓来讨人。”
杨天广怒道:“给我把人轰走!”
“回大人,轰不走啊,”那名府兵快哭出来了,“人太多了,全城的人都来了!”
剑光中,姜雍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当时的情形根本容不得她多告诉笛笛一句,只盼笛笛能去城门处调集天虎山所有的人手——天虎山的人都去了天女山支援,督护府的府兵也被杨天广派出去不少,两边的人手下差不多,只要把人喊来,也许有一线之机。
但她没有想到,笛笛竟然有本事叫来全城百姓。
仿佛为了证明那名府兵的话,外头大门上传来砰砰之声,好像是门外的府兵已经失手,百姓在撞门。
动静之大,即使隔着两重院落,这边还是感觉得到脚下的大地仿佛都在震动。
杨天广一脚踹翻那个府兵,大骂:“废物!本督养你们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连一群百姓都对付不了!”
“大人,一个百姓好对付,上百个就有点麻烦,上千了便十分危险,如今云川城的百姓全来了,少说也有数万。”
姜雍容朗声道,“眼下大人的府兵只不过区区一百来人,对付我一个弱女子是够用了,但若是想挡住门外的百姓,只怕是螳臂当车。”
杨天广咬牙切齿:“你不要得意,就算他们冲进来,也救不了你!来人,上弓箭,不必留活口了!”
“百姓们要是的我,闯进来之后看见的却是我的尸体,大人觉得他们会怎么做?”姜雍容立即道,“大人当了十年太平督护,便把行伍的阅历都忘了么?军中一营之啸就能让几万人全军覆灭,百姓的暴动比之营啸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要是真死在这里,大人可就是给我陪葬!”
杨天广肃然一惊。
他当督护确实没有处理乱民暴动的经验,但带兵时的营啸也真的见识过。有时候往往只是谁在噩梦中发出一声惨叫,士兵们便会以为外敌杀到,从而自相残杀,怎么都无法喝止。
一只营帐里不过十几二十个人,现在外头的百姓可是有几万人!真的疯起来,整座督护府都要给他们踏平。
“我不想死,大人想必也不想给我陪葬。”姜雍容道,“大人放我一条生路,我去喝退百姓,如何?”
杨天广盯着她:“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只是不想死!”姜雍容尖声叫道,“我不想死,也不想我的人死!”
杨天广一时不下令,府兵们便不会住手,叶慎面对这样的轮攻,已经是强弩之末,脸色已经白如纸,身上也有几处负伤,每一处都是为了替她挡住攻势。
杨天广有些意动,但这个女人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
姜雍容看出了他的犹豫,立即道,“我对天起誓,若是出去之后把今日之事告诉任何一个人,就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