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跟孩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我女儿是别人家的孩子,还有他自己女儿呢,一回头就被吓得浑身发抖。”
身体是僵硬的,语气不自然,“同志”两个字几乎是叼着舌头学着刚刚大叔和阿姨语气硬说出来的,不过不重要……何雨偷偷看了自己女儿一眼,这几句话又为时新月在警察那里加了几分可怜的印象,这是默默之前就想好的,还是临时发挥?
警察说:“这位,啊,何女士,这个事情既然是三方面的,还是得让那个孩子也下来,咱们一起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说清楚,对不对?”
何默默拍了一下“何默默”:“默默,你去把你同学叫下来吧。”顺便跟她说清楚了,把你这哭的本事教一下。
何雨抽泣了一声,说:“妈妈,我怕我说不好。”还是你上去吧,你脑子聪明。
正是同仇敌忾的时候,母女俩却因为这小小的分歧僵持了一下。
“你们……不用找我。”
五米外一个被灯光忽略的绿化带后面,一个小脑袋冒了出来。
现场的气氛因为时新月这像极了鬼片里的出场而凝滞了一下。
社会题材突然灵异恐怖,那些亮起的窗子里有人“啊!”地尖叫了一声。
“阿姨,默默,谢谢你们。”
走了两步,时新月就停下来鞠了个躬,对着何家母女,也对着警察。
“警察叔叔,我同学和同学的妈妈都是在帮我的,因为他刚才打我了。”
何雨能看出来时新月说话的时候是害怕的,就像教室里那个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缩起脖子来的小鹌鹑。
可她这只小鹌鹑现在努力地扑扇着自己的翅膀。
“他打我了。”
时新月重复了一遍。
“其实,我跟很多警察叔叔和阿姨都说过了。我以前住在阳城事五光镇,你们可以去查我小学五年级之前的材料,他以前打我,我老师还有邻居都帮我报警了。”
警察又确认了一下:“能查到家暴的报警记录是么?大概是什么时候?”
“能查到七八次记录,最后一次报警是2011年春天。”
说起这些的时候,时新月的整个身子都在抖。
何雨想去抱抱她,有个人先她一步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时新月的肩膀上。
是何默默。
在这极其短暂的瞬间,何默默完全像一个有担当的大人,她口齿伶俐地说:“警察同志,您看现在这个事情怎么解决呢?听这个孩子的意思,她被打了好多年,您肯定得查报警记录,还得通知孩子的家长……”
“嘿!你干什么!”
门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接着就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是时新月的爸爸拔腿就跑,警察追了出去。
原本在听他们说话的警察也穿过了保安室的过道去追赶。
“别怕。”看着这一切发生,何默默干巴巴地安慰时新月。
“我不怕了。”努力让自己不要缩起身体的小女孩儿是这么说的。
五分钟不到,她爸爸被警察抓住了,直接带去了派出所。
时新月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很简单,又很复杂。
阳城离这里三百公里远,五光镇是个山沟里的镇子,她爸爸抽烟喝酒,原本有的一点家业就败光了,他的娱乐活动就变成了家暴,时新月从小就看着自己的妈妈挨打。六岁那年有个城里的工厂去他们那招工,因为有钱赚,她妈妈就跟着跑了,爸爸每个月就会去城里一趟,带点钱回来,心情好的时候他拿钱买烟买酒,还会记得让女儿吃口饭,可这样的时候极少,大部分时候时新月是生活在饿死的边缘,有邻居的阿姨看不过去,每天会给她一顿饭吃。
就这样,到了时新月七岁的时候,她爸爸按照惯例进城去拿钱,回来的时候像是一头疯狗。
她妈妈走了,这次是彻底走了,离开了那个工厂,隐入了滚滚人流。
那天,时新月被爸爸用皮带抽了一下午。
时新月上学的钱是乡镇办公室的人帮她想办法筹集的,她爸爸作妖了几次,发现学费退不到自己的手上,也就不管时新月去不去读书了,在挨了那顿打的第二天,时新月几乎是爬进教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