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紧抿着唇,冷静地看着面前露出震惊神情的姜弘,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但到这刻就算沈溪不说话,姜弘也察觉出这就是当初他与沈朝的孩子,因为这孩子的脸部轮廓与沈朝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加上沈溪开的沈记乌梅饮铺又姓沈,想不确定都难,怪不得他一看到他就会莫名地产生出一股熟悉感。
原来缘由在这儿。
父子再相见,姜弘对着沈溪唇瓣微动,想问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之类的话,可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当年他和沈朝怎么对待这孩子的,他都心知肚明,现在来问这些,未免显得太假模假意。
所以姜弘注视沈溪片刻,不见他回答后,稍稍垂下眼帘,换话问道:“你舅舅这些年来可还好。”
这次沈溪没有逃避,大大方方回答他道:“挺好的。”
就这三个字,再没别的回答了。
“挺好的就好。”姜弘点点头,沈溪是跟着沈暮的,沈暮好,沈溪就好。
周渡感受得出来,沈溪并不想跟姜弘有过多的交谈的,见他俩僵持着,主动开口道:“我们还有事,还请姜老板让个道。”
言下之意,让姜弘别挡道。
姜弘这才把紧落在沈溪身上的目光挪移到周渡身上,他见周渡生得高大英俊,气质不凡,站在沈溪身旁也颇为般配,心里升起一股不得劲的滋味。
他自己的亲儿子,何时成的亲,嫁的是个什么样身世背景的人,这些他统统都不知道。
不仅不知道,连问都没办法问,毕竟他当初那样对待他,现在他们报复回来,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姜弘硬生生地压下心头的那股失落感,望着周渡沈溪两人,再次开口请求道:“过去的恩怨,我们能不能私下解决,现在你们能不能让镇国公府放姜记酒楼一马?”
“不能,”这次不用周渡开口,沈溪很肯定地回拒了他,“镇国公府有没有针对姜记酒楼,如何高抬贵手。”
镇国公府当然没有针对姜记酒楼,可有他在背后做沈记的靠山,沈记一日对他们姜记酒楼抱有仇视,姜记酒楼就一日不得翻身。
“那你能不能……”
能不能放姜记酒楼一马。
话说到一半,姜弘就再难以启齿下去,想也知道沈溪不太可能放过他。
果然,下一刻沈溪还是很坚定地道:“不能。”
沈溪抬起手揉了揉即使治好还是时不时隐隐作痛的右手手腕:“姜老板当初断我一只手,我如今只是不卖乌梅饮与姜老板,够大度了。”
“大度。”姜弘苦笑一声,的确是很大度了,可他十几年下来的心血就全都付之东流了,如何叫他能甘心。
他瞥了眼沈溪的右手手腕,眼波微动,再次开口道:“你这手确实是我断的,可你娘就没有一丁点的责任吗,当年若不是她死死不肯把秘籍交出来,你我父子能落到如此地步吗?”
他当年也有真心疼爱过沈溪的时候,他出生,他也是抱过,喂过饭,给他换个尿布,教他说话,教他走路,教他做菜。
弄成现在这样,凭什么沈溪就怪罪他一个人,他那个把他关在地窖里的娘,又是个什么好东西。
到现在姜弘还不承认他当初的错误,沈溪垂下眼睫,心里竟然不觉意外,实话实说道:“母亲不给你秘籍,难道不是因为忘恩负义背叛了外祖父么?”
“那是你外祖父活该,你以为我当年没想法子救他吗?”提起往事,姜弘眼里充满怨气,衣袖下的手也紧紧攥成拳,“我不过是御膳房的一个小小学徒,我能有什么能耐,除非我能做出沈家密菜还魂粥,博圣上龙颜,没准能够获得赦免。”
说完,姜弘直视着沈溪道:“是你外祖父自己要求的,让我不要管他,他宁愿死都不肯把这道菜传授给我,那我另谋出路又有何不可?”
沈溪静静看着他说完,这些话,他在小时后也反复听过无数遍,每次听到,每次忆起都宛如噩梦一般,像是有人攥着他的心脏,想让他窒息。
可这次他就站在姜弘面前,就这样冷静地看着姜弘略带嘶吼的诉说,非但不觉得可怖,反而觉得很滑稽,滑稽得他都想笑。
就这么一个被利益冲昏头脑,愚蠢至极的人值得他恐惧这么多年吗?
“外祖父不让你插手是因为他明白他什么都没有做,清则自清,自会有人替他查明真相,也是为了保全你,”沈溪直接挑明了姜弘不敢说出的那些话,“是你自己愚蠢,是你受不住诱惑,为了利益不惜对外祖父倒打一耙,自己葬送了自己的前程,所以母亲才会恨你入骨,宁肯把秘籍烧了也不给你。”
沈溪字字诛心的话,就像一柄柄利剑,来回地在姜弘脸上凌迟,刮得他脸面生疼。
姜弘目光闪躲,语气却丝毫不肯退缩:“那又如何,你外祖父的事还有你手的事都是因他们始终不拿我当家人看待,无论如何都不肯把那道还魂粥的菜谱传授给我所致,要怨也得怨他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