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乔头也像同时受到地震外围波及,他知道震中心在哪,灾情如何。
老乔头趿着鞋走过来,头一句仍是那句开场白:“日你妈妈的!”
不过这只能对三狗儿,三狗儿女人,他是不能骂的,一来她爹老文教是团干部。二来,三狗儿女人不是该骂的人。再说,她是只下蛋的鸡,传宗接代指望着她,骂跑了,屁股对着他。现在离很容易,有人就学着西方,夜里睡在一张床,白天各自过了一条洋。人家钱多,离也容易,我们中国,娶房媳妇半个家,吃得开那样折腾?
所以,老乔头平时对厉害的,总采取让三分的态度。
他今天仍采取让三分,况且她肚里已经有了指望,就让她六分。只对三狗儿:“日你妈妈的!这半夜三更的,觉不好好睡,爬起来,勒的哪家嗓门精?嗯?不好好过日子,我死之前一把火,什么也不留给你们!”这后一句话分明也是说给三狗儿女人听的。
“爹,你听他刚才说什么?”姜丽丽疯狮一样摇动满头虬发,坐起来:“我和王阿疆是同学不错。可是,这孩子不是他的,不是!不是不是!呜呜呜……”大概经常看电影、电视的人,会受戏中某个与自己个性差不多的角色的语言影响。听听,姜丽丽这个不是的集中重复接着声泪俱下,就很像演台词。她哭着,仍旧倒在床上,面朝里。
这是红红儿被惊醒了,小手摸着母亲的脸,小嘴光撇。
老乔婆舍不得,过去抱起来,在痰盂上端尿。
三狗儿蔫在一边。
老乔头见自己的话生了威力,仍用一骂两个全有数的方法:“狗杂种!不是你的,是谁的?这家里还有别人?就算不是你的,我不管,落在我家就姓乔。”
“不!他知道!”姜丽丽转过来,指着三狗儿。
“我不知道!”
“知道!知道!”她又用上了戏剧台词。
“好了!不管知道不知道,这事盖着盒子摇,不准张扬出去,是男是女,你们一定给我生下来。天塌下来我顶着,要是有第三个人知道,我跟你们拼命!”
十一
这事已经有第三个人知道,谁?党妹。
东屋吵得沸反盈天时,她在北屋帘子里,句句听得清楚。不过,她是不多话,不多事的。她深明自己在这个小院里的地位、分量。
今天不下地。
不下地,党妹也得早起,一家人的衣服,浆、洗、晾、叠,历来就是她全包了。她不包谁包?家里三个女人,老乔婆没劲,眼又不好使,洗不干净。三狗儿女人从生下来就是妈妈洗,她根本不知道用手搓衣服时,哪只手在上,哪只手在下。
一家大小七个人,一天三大盆脏衣服,三天不洗仍得到处都是。公公骂,不算,别人的眼色也不好看。所以,与其让人骂,还不如叫人夸。早上早起,洗完再下地。
党妹早上起来,到东屋里放脏衣服的老地方取衣服。
床上,经过战斗洗礼的小两口,还背对背地睡着。
她取了衣就出来。
刚走到房门边,啪!一件女人的裤子包着小孩的尿布,投过来,正好砸在她的怀里。
她一愣,回头看看,三狗女人扔过衣以后,又恢复了原来的睡姿。
老乔头早去十八条地里。
老乔婆去厨房烧火。
一会儿,老乔婆端来两碗荷包蛋,满满舀了两勺白糖,送到东屋。
“丽丽,吃!好宝宝!听话,吃,三狗儿也吃。”
于是,房里就听见勺子碰碗的叮当声。
党妹一边洗衣服,一边悄悄流泪。
二狗儿还在打他的呼噜。
一会儿,只见三狗儿女人忙从屋里奔到院北墙根——“哇!”吃下去的又吐出来。
党妹一看,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