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下犯上”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是臣考虑不周了,既然公主来此是休养散心,那便不能再拘在屋内。祁云山中没有与公主年岁相仿的谢氏姑娘,若公主愿意,往后日出后就来臣的清竹居,由臣引公主四处走走,相必无人敢阻拦。”
“真的吗?”她肉眼可见地重新鲜活过来,完全有别于在此之前的温婉乖巧,“谢国师真的能说服他们?”
他笑着颔首。
身为原世界手握男主剧本的谢氏家主,旁的先不提,凡是口中说出的话,就无人敢质疑揣测。
而且沈烟歌只是从小体弱多病,并非器官基因方面的病痛,按照现代医学来说,除去必要的药物食物调理,更多的还要依靠锻炼身体增强免疫力。
“谢国师可不能哄我!”她欢呼雀跃起来,伸出小拇指作势要和他拉勾,眼睛骨碌碌转了转,“拉了勾,谢国师就不可以反悔了,反悔就罚谢国师背着我在祁云山中绕一圈!”
小姑娘总爱立些千奇百怪的誓言,他无奈勾住她指头,附和地随她起了两句誓。
依傍宿体的人设,他不费吹灰之力就用道理说动了沈烟歌身旁的大宫女。
非但如此,第二日那大宫女恨不得双手将小姑娘捧到他手里,大有指望他令沈烟歌立即药到病除的意思:“我们公主就拜托国师大人了。”
他一向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既然允诺了小姑娘,断没有敷衍的道理。
从这日起,她用过早饭后便来青竹居寻他,他甚至和007制定了详细的调理计划,从膳食到运动,皆针对她的身体各项情况严格执行。
锻炼初期她还很是吃力,配合药膳进补,不多久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跳完一整套操。
她不再是初来时弱不禁风的病恹恹模样,爬树摘梅花、下冰河凿鱼,凡是五岁孩童才做的调皮事,她都一一试了个遍,还美其名曰这是将过往没闯过的祸都闯回来,以后及笄成年回味时,才觉得此生不枉此行。
他嘴上笑侃她强词夺理,却命人培育出能育有更多花果的花树品中,还暗暗在河中放养了许多鱼苗。
他想,来年祁云山入秋,她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祁云山大概能结满花果,繁衍出各色各样的鱼。
除去必要的外出采风,他也没忘记替她开蒙。
她本就会写简单的字,在此基础上他又加大了难度,有意培养她读写较为晦涩的书籍。
手把手教她认字写字,再布置作业让她傍晚回去练习,偶尔遇到他忙于公务时,小姑娘就趴在他长案另一侧,一笔一划描着字帖等他,发髻上朱色丝绦随着她的动作上下飞舞,竟比他书房一脚摆放的那株梅花还要更加鲜艳夺目。
她很聪慧,跟在他身边临摹一段时间,已经勉强可以看他书房里的一些通俗的藏书。
他与小姑娘渐渐熟悉,才知她起初其实并不叫做烟歌。
宫中子嗣并不多,她是唯一的嫡公主,因此极其受宠。
帝后期愿她一生平安顺遂,繁华似锦,就为她择了“沈嫣”这个名字。可她一日日长成,经常因气血不足晕厥,才被太医诊出体虚气弱的病症。
帝后即刻召见宿体的父亲谢老家主入宫为她批命,得知她活不过十七岁的噩耗,便遵循谢老家主的指示,另取了“烟歌”这个烟火气的名字,盼望能以此压一压她的薄命。
她玩笑似的说起这个典故时,就坐在他前院栽种的金钱绿萼下,表情神神秘秘,以手掩口与他咬耳朵:“谢哥哥不瞒你说,其实我还是更喜欢沈嫣这个名字,简洁大气忒能衬我,不过父皇母后总也不肯松口。”
从他们相熟起,她便不再称他国师,而是唤他“谢哥哥”,说是以官职喊他显得太过生疏,还是“哥哥”更为亲切。
他凝视面前这个病弱坚强的小姑娘,心底某一处不禁软了软。
他抚上她的头,明艳红绦在他掌间跳跃,回忆原世界中她的结局,嗓音微涩:“等公主过了十七岁生辰,臣就禀明圣上替公主改回小字。”
“空口无凭,”她闻言兴高采烈对他伸出小拇指,“谢哥哥可不能敷衍我。”
他纵容地伸出手,勾住她细小洁白的指节,心中却悄悄下定决心。
她又道:“可惜‘嫣‘字笔画太多,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写。”
他立在她身后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细细勾勒出一个端正的“嫣”。
她练习数遍已经写得有模有样,忽然又回首看向他:“谢哥哥的名字怎么写?”
他又握住她细若无骨的手慢慢写下“谢君仪”。
等墨迹干透,她喜滋滋抚摸这几个字,由衷道:“还是谢哥哥的姓更好听,若将我的嫣字加上去,可比沈嫣顺口多了……”
他哑然失笑:“沈是皇姓,你却还嫌弃。”
她嘀咕道:“谢哥哥这你就不明白了。”
他等她继续说下去,她却停在此处再没了下文。
她似乎对他的一切都抱有极大兴趣,有时是捧着一些堪舆术数的书向他请教,有时又询问他关于谢家占卜之术的由来与渊源,甚至翻出志怪小说探讨精怪,他皆耐心一一作答,还有时她会带上大宫女新制的糕点,同他一起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