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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第1页)

如今打回原形,他才发现,自己身边只有一堆派不上用处的衣服,一块箍住手腕的银表,以及一枚负债累累的信用卡。比起那次被房东扫地出门,好像更狼狈些。丁昭头垂得更低,有人经过,淡香水味如此熟悉。他手打颤,键盘一连按错好几个字。自己不回去,程诺文也没来问。丁昭通过宠物摄像头窥视过家中情况,程诺文作息照常,只是叉烧从宠物酒店回来,浑身难受,程诺文带它下去,也是倔头倔脑。香水的气味绕到背后,程诺文找庄晓朵谈事情,声音不起波澜,熟悉又陌生。几分钟后,味道散尽。他隔着口罩呼吸,湿气打在里面,闷得难受。去洗手间洗脸时,丁昭脱下口罩,憔悴到不敢多看镜子一秒,赶忙戴回去。进办公室碰到大头,他早上去客户处开会,风尘仆仆,一张脸格外难看,到位置也不坐下。杰西卡见他反常,说你站那里干嘛,练气功呢。大头背包一甩,声势极响。杰西卡拍心口,哇诶,在客户那边吃火药啦?“吃一嘴屎。”杰西卡愣住了,她原是开玩笑,没想到大头真在生气,吐吐舌头,躲回自己座位去了。大头扔电脑,开也没开,径直下楼。丁昭知道他去吸烟点,跟着下去。到室外,大头烦躁打打火机。他抽回真烟,以前含一杆电子烟是陪赖茜好玩,试口味。其实本人常抽555双爆,薄荷味刺激,劲儿也大,偶尔丁昭闻到余味都会晕。两颗爆珠一掐,大头吸两口,回头见丁昭跟来,问干嘛,找我啊?丁昭站着不动,说我就下来看看。“得了吧,还有空担心别人,你戴个口罩遮隔夜脸,当我看不出呢?”说完有点后悔,他明白丁昭是好心,低头踢一下脚边的石子,“没什么,上午去客户那里被骂了一顿,正常的啊,我们阿康工资里有一半就是挨骂的,拿钱办事嘛。”话讲得乐观,语气却很愁苦。年初分配新品牌,大头抽到一支下下签,他服务的小客户作威作福,很有些折腾人的功力,丁昭也有所耳闻。大头沉闷抽烟,手上那根快结束时,他转头问丁昭,你当初怎么会来做广告。“海投的时候只有一家广告公司要我。”那我不是。大头弹掉烟灰,“我大学学的市场营销,读书那会看大卫奥格威,觉得广告人理应是全球人类先锋。‘不做总统,就做广告人’,罗斯福的这句话多吊啊。入行才知道,和厂里拧螺丝没什么区别,都是打工的,阿康的门槛还是最低那个。你做文案,得会写东西,做设计,得会ps。做阿康,一传话的,只要是个活人,谁不能做呢?”丁昭想安慰两句,又感觉不是好的时机。大头重新点上一根烟:“你过年去伦敦,没回老家吧?”“没。”“诶你老家干什么的?”“就我妈一个,她退休好几年了。”噢,那你也不容易。大头说:“我是潮汕人,家里开食铺,小时候我常在铺子里帮忙点单,闲时替我妈擀云吞皮。”他又道:“做饮食的一年忙到头,没休息,我爸妈身体都不如以前那样好了。”说到这里,大头也不再继续抽,将燃到一半的香烟灭了,说走了,再讲下去就拿你当垃圾桶了,上去吧。两人坐电梯,气氛过分安静。“ceci还好吗?”大头忽然问。丁昭没法和他说自己和赖茜在伦敦闹翻的事情,含糊回答,挺好的。那就好,他喃喃。出电梯时,迎面遇到赖茜。午休时间,她与董遐迩手下的那群女孩有说有笑,准备坐另一边电梯下去。女孩似乎回到初见面时的高傲伶俐。三人擦肩而过,未打招呼。丹斐的片子进到后期,事情不减反增。丁昭夜夜做到九十点,抬头就是天黑,桌上外卖没吃完,拿去微波炉加热,可以再抵一顿。本月的信用卡还款通知按时跳出。他贴着空调微弱的暖风吹干头发。旅馆浴室的龙头不出热水,早上央前台派人来修,晚上回去,水仍旧是冷的。丁昭从联系人列表中找出租房中介,上班多个任务,云看房。谁知一年过去,租房仍是难事。蜗居生活没条件熨衣服,丁昭几件衬衫下水,自然风干后穿到身上,从领口到袖口全是破绽。同事们有所察觉,暗地说他跑了一回伦敦,倒像把魂落在那里,与前段时间判若两人。有的察言观色段位更高。与程诺文单独开会时,庄晓朵问他们是否在伦敦发生什么。对方岔开话题,没答。回避问题是程诺文真心烦恼的表现。庄晓朵熟悉他的行为模式,追问无用,只提醒别太刻意,组里多少已有风言风语。谁知更大的坏消息正在排队。旧玩具(3)丹斐出事,司内人心惶惶。丁昭到公司,前台看到他,头一低,装作没看见,不再拉着他讨论天气。老朴昨晚打来电话,语气还算平和,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意思是,这桩事情确实有些麻烦,江天禹树大招风,有狗仔固定蹲他,三百六十五度想从他身上挖点东西。这次原片传到网上,不少媒体和营销号闻风而动,他们公关正加班处理。话到最后,他没有抱怨,反而安慰丁昭,说好消息是天禹不准备向丹斐与2追究额外责任,而且我们公关神通广大,已在陆续撤资源,你有空还是先关心下自己吧。丹斐的事故结果还未正式公布,2私下三百个小群,从小道消息到阴谋论,传得沸沸扬扬。丁昭走到工位,a组众人原在议论,见事件主角来了,纷纷散去。只有杰西卡呆在原地,她对上丁昭,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指指自己的屏幕,示意他查看邮箱。程诺文的公示邮件,上电梯时,他用手机看过了。对方铁面无私,宣布将他调离丹斐组,并无限期停职。踢他出组,同样的事情,一年半前发生过一次。那时他与程诺文一起演戏,一起上下班,统一战线对抗外界。一年半过去,他们前进后退,很多次,明明觉得靠近了,再伸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邮件那刻,仿佛宣判。他回到孤身一人。笔记本收走两天,赖茜那台昨日已还给她,出问题的是自己为什么会有一封流向外部的邮件,没有任何头绪。最坏的结局,被开除。刚跟着程诺文做事那阵,他很怕因为做得不够好,哪天就会被对方突然炒掉。如今倒觉得,哪怕收到这样一封解雇邮件,自己也不会太惊讶,不知道是否因为从某一刻开始,他已厌倦不断揣测某个人的心思。坐不多久,老总和程诺文回公司。他们今日去丹斐那边讨论赔偿问题,一场硬仗打完,乔蓓脸色铁青,半点笑容没有,走过处皆是低气压。程诺文经过a组,视线笔直。跟在他身后的庄晓朵停到丁昭面前,说要与他谈话。两人坐进公司最里面的一间会议室。庄晓朵向来温和,此刻表情严肃,她首先申明,停职邮件是公司正常的调查流程,“其实应该nate亲自找你来谈,不过,”她顿一顿,“考虑到你们之间有些不方便,所以由我负责。”连那些事情也知道了吗?丁昭想,不是程诺文也好。他尊敬庄晓朵,她召自己进2,从未嫌弃过他天资不够,多次提携,他一直心怀感激。对方打开手机录音,提了几个常规问题,几点几时,在哪里云云。丁昭一一回答,越说越疲倦,最后虚弱道,无论你们信不信,我真的没有发过那种邮件。庄晓朵没有表明态度,她敲敲手机,思索一番,随后按停录音键。“你知道uee吗?那个运动品牌。”丁昭点头。当然知道,国际大客户,现在是t&h负责,一年业务量惊人。庄晓朵继续道:“我进2的第二年,公司碰到两个很好的机会,一个是仕,另一个就是uee。”2资源库从未见过uee的相关内容,他不明白庄晓朵为何掉转话题,只默默听。“当时我们和好几家竞争,最后一轮,只剩下我们和t&h。那个比稿方案真的操死所有人,beth看一版毙一版,文案和设计差点跳楼,但大家都忍了,因为明白只要做成这单生意,2一定能上个台阶。“谁都不想输,天昏地暗做了大半个月,方案终于磨出来。比稿前一天发给客户,所有人都信心满满,就等第二天pre了。没想到客户回一封邮件,说我们的方案和t&h高度重合,他们的高层还是比较信任国际4a,考虑过后,决定踢走我们。”方案改了那么多遍,最终版外泄,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自己人做的。丁昭问:“是许方纶?”庄晓朵不意外他猜中答案,她看着丁昭,面露一丝怀念:“我进2那会,和你很像,不敢拒绝客户,对内沟通也很粗糙,经常被nate批评。同期里面,ada最有冲劲,allen能力最强,只有我,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利。”doris庄,程诺文的左右手,她在2升到sa,没人不服。创意组常说她是温柔一刀,虽然讲话柔软,但工作起来绝不含糊,他们是又敬又怕。“allen帮过我许多,nate也很看重他,怎么说,有点像照镜子吧。我们以前总说allen是nate20,那会办公室还没有不能谈恋爱的规定,beth有时候也会开nate玩笑,说他找对象都是内部消化。nate喜欢解决问题的人,allen就用工作栓住他的心。nate毕竟不是唐僧,有七情六欲,对他产生好感也算情理之中。”七情六欲加起来十三种,程诺文却没有对他动过任何一个,真不错。“他聪明,更有野心,我们的方案就是他递给t&h的投名状。allen非常谨慎,一点痕迹也没留下。beth没办法,气出心绞痛,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与nate说话,所以后来我们就有了针对t&h的竞业条款,以及不准办公室恋爱的规矩,都是nate建议的,他不可能不遵守。”“以伤害别人的方式吗?”丁昭冷不防发问,庄晓朵听后,无奈牵起嘴角。“接下来我要说的,只是我的个人想法。小昭,你是不是觉得nate不近人情?是啊,他是挺冷酷的,有时我也觉得,我和ada在他手下像两个机器人,他会不带任何情感地评判我们是否给到了他想要的效率和结果。她认真道:“但也许就是因为他有这份冷酷,他在工作上才足够理性,不会被私人情绪影响判断,也会为我们争取一切应该得到的东西。程诺文不是2最有人情味的上司,可一定是最公平公正的那个。”丁昭没有反应。不用庄晓朵来说服,他对程诺文的性格深有体会。程诺文是理性的,理性是冰冷的。他不是暖宝宝,这样的人,没本事捂热。庄晓朵看丁昭表情木然,微微叹气,说这次谈话就到这里,起身准备离开会议室。推门前,她再一次回头。“小昭,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也明白,你一路走到现在不容易。这件事情没有下最终定论,还有余地,所以不要意气用事,也不要急着做决定。”她恢复往日温和:“两月份忙到现在,你都没有休息过,就当休假吧,用这段时间陪陪家里人,好好放松,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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