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你怎么在这儿?”张瑞轩眼睛瞪得有铜铃大。“来接你的大佬去验米呀,不能让人家跟着我们一起辛苦做事还蹭人家的免费车坐嘛。”“哦……”张瑞轩这才恍然大悟地笑了,然后又拍了下他的肩膀说:“等这场事过去了,咱好好放松一下,宋先生说,城南开了家很讲究的浴池,水特别好,还干净,人也不杂,想说有时间了一起去泡一泡呢。”“好啊,等孔家顺利过了这个坎,就一起去。”“说定了啊!”张瑞轩举起一只手,等他跟自己击掌。常生却抱着胸笑了笑:“知道的不会多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有什么密谋呢,现在敏感时期,还是免了。快进去吧,你大佬已经到了。”“糟了!我又迟到了!”张瑞轩撒腿就往洋行里跑。常生在他身后哭笑不得地摇头。他这班上的,可真是混日子啊。今天换了常生开车载陆子亭和宋掌柜以后,他并未像昨日一样在路上偶尔还说几句话,而是完全沉默了。见他一副专业开车不苟言笑的模样,陆子亭便猜出他是个生手,闲来无事就问了一句:“常少爷,你学会开车时间不长吧?”“呵呵,是啊。”常生只笑了一下没多言语,倒是宋掌柜插了一句:“常少爷是昨晚现学的。”“哦?”陆子亭惊讶地叹了一声,然后才笑着说:“那还真不像,如果是说昨晚才学的,这开的还真不错。”“多谢陆先生夸奖。”常生客气了一句。宋掌柜听了也跟着夸了一句:“我们家常少爷啊,那是特别能干的一个小伙子!”陆子亭听宋掌柜这口气就跟夸自家主子一样,便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孔家的生意是孔二少爷掌管的,这常少爷也是你们孔家的,那他跟孔二少爷是什么关系?”“哦……这个……”宋掌柜还真是一时答不上来了。常生这才接了一句:“我是二少爷姨奶奶的干弟弟。”说完心头好生庆幸二少奶奶那天突发其想地给了他这么一个名分,要不今天还真说不清楚呢。“哦,原来如此。”陆子亭笑了笑又随口问道:“听说孔家的二少奶奶是无锡汤公馆家的四千金,不知你这位干姐姐是哪里出身啊?”常生毫不避讳地说:“贫寒人家,打小父母双亡,常生与姐姐一样从小失去双亲,所以就认了干亲,以后好相互有个照应。”“哦?”陆子亭这才微微一怔,想了半天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和芜湖以前那个也是做米市起家的常家可有渊源?”常生一听,方叹了口气,小声说:“就是我家,家父是三代单传,在我很小的时候得了暴病,母亲走的更早,所以父亲没了以后我们常家就垮了。”陆子亭这才如梦方醒地叹道:“我说呢,虎父无犬子,怪不得你小小年纪便是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啊?”常生好生奇怪地在后照镜里看了眼陆子亭,不禁奇怪地问道:“陆先生此话怎讲?难道认识已故的家父?”“我们是同门师兄弟啊。”陆子亭感叹道:“当年一起在私塾里读了七八年的书呢,你父亲聪明好学,打小就能看出是一块经商的好料子,真是可惜呀……若不是英年早逝,你们常家现在在芜湖还应该是响当当的人家。”常生听了陆子亭的一翻感慨,心里不禁有些难受。他何尝不知自己家也曾家大业大?可如今没了父亲庇护,自己竟沦落至此,是怎样一种难堪的境地?想到这,他便再没话说。宋掌柜知他心里不舒服,便圆了个场:“原来常少爷祖辈也是做米市生意的,怪不得你一来就像个行家一样把事情料理得井井有条呢,连二少爷都放手不管了。”常生这才勉强接了一句:“我也不懂,只是尽力而为。”“已经很好了,真的,常少爷,我家祖宪要是有你能干,我都祖坟冒青烟了。”陆子亭一听,倒笑了,揶揄着问:“宋老先生的意思是我有眼无珠,用个无能之辈来管理我的商会喽?”“哎哟……”宋掌柜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蠢到家了,忙陪着笑说:“哪里哪里?老夫这是自谦之说,我那儿子也是满能干的。”陆子亭一听,又哈哈大笑起来。本来心情很差的常生听到他们两个此番对话,也不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意,心说这俩老头还挺有意思,好话坏话都让他们说了,却都挺乐呵。果实这一日,常生与陆子亭、宋掌柜一起对全城米铺进行突击抽查验米,果然查出两个米铺的一部分存米被偷梁换柱,确有陈米存在。于是常生毫不留情地将这两个米铺的掌柜、管事与账房全都送至辖区巡捕房,交给警方审讯调查。同时印好的文书也已经下发到各大米铺,而涉案之人一经被扭送巡捕房,这文书便立刻起了作用,有些人果真就坐不住了,有好几个米铺的掌柜连夜到孔家拜访二少爷孔修仁,当然还有那些已经被送到巡捕房的涉案人员的亲属前来求情。二少爷倒是客客气气地见了他们每一个人,只是每每都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来,说这事已经全权委托给常生一人处理,他不好出面干涉,如果这会半路出来指手画脚,恐惹常生气恼,若是突然撂挑子不管了,光凭他一个人也顾不过来这么多事,码头那边最近也很忙,他正抽不开身呢。那些人虽然明知道二少爷这都是托辞和借口,可也没有办法,这明摆着大当家的是想袖手旁观啊!结果平日再深的交情再好的口碑,这会都没什么用了,想替自己开脱为他人求情的话也不便开口了。二少爷看着这些人个个为难着急,心里在笑脸却板着都差点憋出病来,于是跟他们说若真是有什么难处就去求常生。可这些人哪里会去求常生?一来都拉不下这个脸,在他们眼里,常生算什么东西?犯得着去求他一个外姓人还是个才来的嫩娃子!二来不熟悉常生秉性,怎知真去求了会不会被撞得头破血流呢?再说那常生已经铁面无私地送了一干人等去了巡捕房,这再去趟浑水,搞不好也要跟着进去了呢!一批又一批的人无功而返之后,他们才真正重视起那份文书来。想想孔家对有过失却肯悔过自新的人能够既往不咎也算仁至义尽了,自己损失点钱财却能保住老脸和职奉,换来一家平安也很上算,于是都赶在常生他们赌气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二少爷见常生拿了一套换洗衣服放进一只小竹匣,便问:“你要干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