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澡。”“跟谁?”“舅老爷和宋先生。”二少爷目光不太温和地看了看他,似乎是憋了半天才不温不火地说了句:“别让他们占了便宜。”常生回头看看他,脸上似乎有些不解,于是问:“我就那么像随便就能被人占了便宜的人吗?”二少爷瞪他一眼,没再吱声,然后起来闷闷不乐地换上出门的衣服。常生知道他不喜欢自己跟宋先生他们出去,便在提着竹匣子出门前对他笑了一下说:“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新宅子摘樱桃吧,去上海之前我看后院的树上就已经见红了。”二少爷整理衣服的动作稍微顿了顿,才不动声色地说:“你自己去吧,不是给你钥匙了吗?”“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常生奇怪地问,依二少爷平时的性子,还不屁颠屁颠地才对吗?二少爷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他,不太情愿地说道:“我下午去上海。”“你去上海干嘛?”常生这回是真怔了,这么大的事如果自己不问他都不打算说的吗?“去办点货。过两天就回来。”二少爷说着,从衣橱里拿出一条领带挂到脖子上,然后站在镜子前系领带,便不再看他。常生默默地站了一会,才小声地问出来:“你都……没打算……带我一起去?”二少爷又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你不是才刚回来吗?”“那不一样!”常生执拗地说:“你昨儿还说……随时可以带我去玩呢。”二少爷又说:“我这次去没时间玩,办正经事的。你别闹了啊,快去泡汤吧。”“谁闹了?”常生嚷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走了。二少爷这才追出去,在他身后说了句:“后天你不还要参加董事会吗?”常生站下,却固执地没有回头,迟疑了一会还是抬腿走了。二少爷叹了口气,回来继续穿戴,修整利索之后,把夏风喊进来说:“我午后回来,回来前给我收拾好一个箱子,放两套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我要出门三天,你记住了,我不在家这几天,除了后天的董事会,你不要让常生出去,他要非出去玩,你陪他去摘樱桃,他知道在哪摘,别的地方都不许去。”“知道了。”夏风大气不敢出地回答。二少爷走了之后,夏风才吐出一口气来,愤愤不平地说:“有这么看人的吗?干脆关笼子里算了。”宋祖宪带常生他们泡的是单间的贵宾池,有茶水、点心、零食,就是没人打扰。三个人下了池子便各坐一边闭眼享受着,谁也没说话。其实,常生此时心里倒没觉得有多享受而是在烦闷。虽然他后天要出席董事会是不方便跟二少爷一起出远门,可二少爷一开始竟然还想瞒着他,他真是想不通能是什么事让他如此神秘,连自己也要防。跟二少爷有了这样的关系,又全心全意帮他打理着孔家的生意,他也口口声声地说信任自己,可终究还是有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这让他心里特别不痛快。尽管知道刚才早上一别便要几日之后才能见面了,可他还是连头都没回地就走了,他觉得自己是任性,可让他大大方方地跟他告别,他确实做不到。他发现自己对二少爷的感情越来越复杂了,既不能完全占为己有又不能容忍他有自己的空间,这当然是不现实的,可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更好地平衡这样的关系,他真怕自己哪一天爆发了,会伤害到他们之间这份情意。就在常生默默咀嚼心事的时候,张瑞轩悄悄地挪到宋祖宪跟前,跟他耳语了一阵,然后两人一起向常生蹭过去。当常生发觉身边有了动静睁开眼睛时,见这二人已经一左一边把自己夹在了中间。“你们……干嘛?”常生不免有些紧张。“我们问你点事。”宋祖宪笑微微地说。“什么事?”常生纳闷地看着他。这时他向张瑞轩使了个眼色,然后张瑞轩一伸手搂住了常生的脖子,把脸凑到他面前,笑着问:“我喜欢你,你知道的吧?”常生警惕地看了看他,脸向后躲了躲说:“知道……但是……”“但是你不喜欢我?”张瑞轩替他说出来。常生歉意地抿了抿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张瑞轩翻了个白眼,却没有放弃地问下去:“那你喜欢二少爷吗?”常生一愣,一时无法回答。这时旁边的宋祖宪搭了个腔:“我们都看出来你喜欢二少爷了,你就承认了吧。”常生又看了他一眼,才一脸郁闷并死不承认地说:“不是喜欢,是感好。”“有区别吗?”宋祖宪笑了笑,又说:“你别说二少爷不喜欢你,其实他对你有多好,明眼人可都是能看得出来的。”“你别乱说了,不是告诉过你们吗?我们是兄弟一样的感情。”“那你为什么要拒绝我?”张瑞轩又追问道。“我……”常生无奈地叹口气:“我不喜欢二少爷就一定要喜欢你吗?大家都是男人好吧?你怎么不问问我喜欢不喜欢别人呢?”“好,那你喜欢谁?”张瑞轩一副我就死活要问个清楚的态度。常生给自己挖了个坑,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跳:“我……喜欢夏风。”张瑞轩一愣,看了眼宋祖宪,宋便问道:“夏风是谁?”张瑞轩这才没好气地说:“是二少爷屋里的丫头!常生你这么没出息,竟然会喜欢一个丫头!”“丫头怎么了?”常生白他一眼。宋祖宪则笑了一下,看着张瑞轩摇了摇头,又对常生说:“你就别编了,你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你骗骗汤傻子还行,骗不了我。”“喂!谁是汤傻子?”张瑞轩隔着常生给了宋祖宪一拳,身体蹭到常生时,发觉常生身子一下子就僵了,于是才回过味来地看着常生笑着说:“还说喜欢那个臭丫头?明明就对男人有感觉的嘛。我说常生,你真的在骗我啊?我可是真喜欢你,你干嘛就不能喜欢我啊?”常生整个人都已经靠在浴池沿上没了半点后退的余地,然后不得不伸出手来将张瑞轩靠自己太近的身体往后推了一下说:“这种事怎么好强求嘛?我……我对你没感觉的嘛。”“你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呢?”张瑞轩仍然厚着一张老脸往跟前靠,脸都快贴上了他的。“你让我亲一下呗,如果亲过了你真没感觉,我就再也不对你痴心妄想了。”“是啊。”宋祖宪在一边一副准备看好戏的表情怂恿着:“大家都是男人嘛,亲一下也不吃亏,更不会少块肉,怕什么?就试试呗。”“是啊,你就跟我试一下,啊?”张瑞轩跟哄孩子似地看着常生:“我保证亲过了如果你不喜欢,我绝对不会再纠缠你。”常生见这二位如果自己不答应也根本不会放过自己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咬着牙说:“那……好吧,就试一下哦。”“嗯嗯!”张瑞轩点头如捣蒜。常生这才闭上眼睛,皱着眉头,等张瑞轩上来亲自己。结果张瑞轩刚把嘴伸过去,宋祖宪一把将他的脸推开,将自己的嘴巴凑过去在常生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张瑞轩刚要发作,宋祖宪将手指压在唇上“嘘”了一下,然后示意让他上,张瑞轩这才赶紧将自己的嘴唇贴在常生的唇上,轻轻地舔了一下。尽管常生感到前后两下力道和方式有些差别但也没多想,仍然闭着眼睛,准备挨过这一关就算了,可张瑞轩才只亲了这么一下,便又被宋祖宪推开,常生的嘴唇又一次被他含在嘴里。张瑞轩不甘示弱地也将他一把推开,又将自己的嘴唇压上去。这两人一来二去几次之后,常生终于觉得不太对劲,怎么完全不像同一个人在亲自己,倒是每隔一下吻得还满斯文体贴,而另一下就有些饥不择食似的。就在宋祖宪刚被张瑞轩推开,又一次啃了上去,并企图将舌头伸进常生嘴里时,宋祖宪伸手摸到了常生胯下,于是常生立刻睁开眼睛,一把将张瑞轩推了出去。当张瑞轩跌入水中的时候,他也知道了自己胯下那只手是宋祖宪的,并明白了刚才一定是他们两个人同时在亲自己的。于是,他呼地一下从水里站起来,转身爬了上去,拿起一块毛巾一边擦着身体一边就往外走。张瑞轩不知宋祖宪下手乱来的事,从水里钻出来奇怪地问道:“常生,你怎么了?生气了?”“我晕塘子!出去透透气。”常生倒没跟他们撕破脸,丢下一句话就出去了。张瑞轩莫名其妙地来到宋祖宪面前,嘟嚷着:“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晕什么塘子?想拒绝我就明说嘛……”宋祖宪看了看他满脸是水的样子,不禁笑了。“你笑什么?”张瑞轩向他脸上撩了一把水,气得说:“都怪你!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不是说好你输了帮我的吗?你这是帮吗?”“谁说我输了?”宋祖宪抹了把脸说。“你怎么没输?”“你可真缺心眼,到现在你还看不出来吗?”“看出来什么?”“常生和二少爷啊。”“关系是挺好的,可也没证据啊。”“要什么证据啊?这种事就是一种感觉。”“我怎么就没感觉出来呢!”“就你那粗神经,你能感觉出什么来啊?”“你敢骂我?”“你个白痴!”骂完,宋祖宪一下子扑上去将按在池沿上就亲了上去。张瑞轩立刻就傻了,被宋祖宪吻到快断气的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真就是个白痴,身边早就有个对自己动了心思的男人,竟然毫无察觉。纠缠常生进了休息室,里面没几个人,他便扯了条毯子裹住下体,找了张靠角落的床躺下了。刚刚被那两个人吻他倒是没什么感觉,却情不自禁地想着二少爷,他发觉自己就像着了魔一样,睁眼闭眼地脑子里全是二少爷的影子。这让他非常害怕,他怕有一天他们之间有什么阻碍越不过去的时候,自己无法承受分离的痛苦。他真的想少投入一点,可不知不觉地就越来越喜欢二少爷,这让他很懊恼,他知道得到再失去的那种感觉有多痛苦,他真的是越来越矛盾。他躺在床上独自惆怅了一会便有些困了,于是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后来休息室里的人都一个一个地出去只剩下自己,他也没留意,当有个人站在他身后看了他好半天时,他更是不知道。躺在床上的常生样子像一幅画一样,白净而光洁的皮肤透着年轻的光泽,红色的毛毯裹在腰至膝盖的位置,不松不紧地衬出他身体的曲线,室内微黄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像涂了一层薄腊,整个身体美的像尊希腊雕像。半梦半醒的常生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二少爷微笑的脸庞,仿佛听他在说:“你别生气了,我马上就回来。”然后他搂住二少爷的腰,轻声嘟嚷着:“能不去吗?”二少爷把他抱在怀里,用温热的嘴唇亲吻着他的颈项,同时,一只手伸进裤子里,抚摸着他的小弟。他似乎听见自己的喘息声,感到浑身酥软无力,身体里有种蠢蠢欲动的感觉就要呼之欲出。他不由自主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这才稍微有点要醒的意思,于是感觉自己身上好像真的压着一个人,下面毯子里也似乎有一只手在摸来摸去。他忽然睁开了眼睛,于是愕然发现眼前一颗湿发的头正埋在自己颈窝里,整个身体正被他抱着猥亵。他猛地推开这个人,立刻坐了起来,然而下一刻便惊呆了。眼前不是别人,竟然是容大少爷容仓裕。容仓裕见到他像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立刻咬着牙问道:“怎么?看到我吓成这样?不然你以为是谁呀?啊?你还敢让谁这样碰你?”常生胸口一阵起伏之后,连忙将毛毯把自己下身裹严实了从床上下来就要出去。容仓裕一把拉住他,把他推在角落里,捏着下巴气愤地问道:“你干嘛见我就躲?怕我伤害你吗?我要真想弄死你,你还能活到今天?”常生硬生生地扭开脸,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容仓容见他如此态度,才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放软语气说:“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是我爹撒了谎。以前都是我无能,保护不了你,让你吃尽了苦头,还受尽了凌辱,上次那么对你,更是禽兽不如。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常生冷笑一下,闭上了眼睛。他还真不知道容大少爷竟然天真到如此地步,以为道个歉就可以把以前的一切一笔勾销。“常生……”容仓裕轻轻地去抱他,没想又被他推开,于是沉不住气地问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回到我身边?”常生这才坚定地摇摇头,轻声说:“永远不会。”“你……”容仓裕咬了咬牙,然后又忍耐地看着他,轻声说:“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我爹?我现在能保护你了,我不再倚赖爹了,我手下有个兄弟会,现在是青帮的重要力量,已经有了立足的能力,我可以保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常生失望地看了他一眼,原来自己要什么,他一直都不知道,他还像过去一样幼稚。容仓裕看不懂他的眼神,只知道他没有动心,于是又指了指这间休息室说:“你看……这个浴池,就是我开的,都是有钱人来消遣,我现在很会赚钱,我真的可以养活你的!”常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绕开就要走。“常生!”容仓裕觉得自己的耐心快用光了,他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坐在床上,声音比刚才不耐烦了一些:“我是真喜欢你,你知不知道?你到底要我怎样?”常生轻声说:“放开我好吗?”容仓裕没有放开他,而是蹲下来,看着他的脸,哀求了一句:“给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常生下意识地攥紧了腹部的毯子,但他的动作反而引起了容仓裕的注意,于是跟着自己的手就被他抓住了。常生不想给他看,但自己的力量无法跟他抗衡,再怎么用力护着,最后还是被他扯开了手,将毯子拉了下去。看到那虽然早已愈合却仍然有两排孔洞痕迹的疤痕,容仓裕的眼睛不禁湿了,然后他轻轻地用手指荡了一下那两道伤疤。常生本能地向里缩了一下肚子,正要推开他,却未料想他低下头,将布满泪痕的脸贴了上去,然后搂住自己的腰就抽泣起来。听到他哭,感到腹部被湿热的泪水浸湿,常生也不禁落了泪,只是他立刻倔强地抹了去,然后把他推起来,说:“我要走了,你别再拦着我。”“常生!”容仓裕再一次拉住他,也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妥协地说:“如果你今天不愿意和我说话,我们改天再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