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常生笑着推了他一下:“做不到的事可不要发誓,小心天打雷劈。”“那……如果他不惹我生气,我就绝对不会打他、骂他。”“你这什么誓言哪?”常生一脸无奈。“该你了,两个人的事,也不能就我一个人发誓吧?”常生笑着叹口气,放了几盏灯。“希望这个人呢……永远记得今天发过的誓。”“希望他永远不要伤我的心。”“希望他永远对我坦诚。”“希望他不要每天晚上都缠着我……”“喂!”二少爷坐在地上踢了他一脚。“太过分了啊!对自己没一点要求不说,还……还……还说这样不解风情的话!你是不是皮有点痒?”常生也坐下来看着他,轻轻地回踢他一脚,然后看着河面,轻声细语地说:“都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咱俩之间,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保不齐以后还会有伤感情气的事,说这些空话有什么用呢?倒是应该求一个无论发生什么事,再不要相互怨恨,也再不要相互伤害。”“常生……”“嗯?”常生回过头来看着他。“如果有来生,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如果有来生……”常生长出一口气,缓缓地说道:“难道我们现在不就是来生吗?如果不是前世就牵绊,今生何以相见?又何以相爱、相守?”说罢,两行清泪滑落脸庞。二少爷深吸一口气,倾身过去就想吻他,却忽然意识到虽是夜晚可也算在众目睽睽之下,于是抬起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二人许久没再讲话,默默地放掉了篮子里剩下的灯。看着最后一盏灯缓缓飘走,渐渐融入一片灯海之中,常生将头倚靠在二少爷的肩上,闭上了眼睛,轻轻地说了一句:“只要你愿意,我希望生生世世都跟你在一起。”二少爷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低声而有力地说:“嗯,我记住了。”托付几日后,古云平和周梦雉被急召回京。临行前,周梦雉急匆匆地找到常生,此时常生正陪着夏风在孔家准备给她做陪嫁的那间绸缎庄里选大婚嫁衣要用的面料。看见周梦雉几乎是跑着进来的,他连忙迎上去,奇怪地问:“周兄这是怎么了?跑的一头汗?”周梦雉喘了喘气,一把握住他的手,眼神有些依依不舍:“梦雉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与常老弟话别。”“你这是要去哪儿?”常生不解地问。“北上进京,然后随时可能被派遣到其他地方。”“何时能回?”周梦雉叹了口气:“完全不知,可数月也可数年,甚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嗯,估计你也多少有所耳闻,现在的局势……算了,这种事谁也说不好,你自己保重。”“那……你母亲她……”常生不免担心起来。“我来找你正是为了此事。我这次走的太急,容不得我做任何安排与部署,所以我离开南京的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一下家母。”常生知他对自己有恩,便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伯母,保证等你回来的时候,她又健康又精神。”“李老板只是我的表舅,并非很近的亲戚,所以整个南京,我只有你一个信得过的人,把母亲托付给你,我才能放心。钱的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定期寄过来。”“这种见外的话就不要说了,伯母能用几个钱?包在我身上了。”周梦雉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眼眶含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端正地敬了一个军礼,说道:“大恩不言谢!”“大恩不言谢的应该是我。”常生拉下他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小声说:“你为我做的事,我都明白。所以照顾伯母是我义不容辞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你只管放心北上,我和伯母一起等你早日平安归来。”“嗯。那我……走了……”“我送送你。”常生与他走出绸缎庄,等候在门外的两个卫兵见周梦雉出来便跟了上来,常生也不好再与他说什么,只默默地共同走了一段路,才不得不惜别。回来的路上,看见一群小叫花子在欺负一个个头比他们都高的男孩儿,而那个男孩儿只死命地护着手里的包袱,任那群小叫花子连打带踢也不还手,眼看就要被打倒在地,常生气不过上去吼了一声:“哎!一群人欺负一个人!你们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一群小叫花子刚转过身来想要暴打这个多管闲事的路人,可睁大眼睛一看,是个富家少爷,便纷纷停下脚步,一个看起来像是个领头的小叫花子斗着胆子问了一句:“你……你……你管什么闲事啊?你认识他?”“不认识就不能管了吗?”常生大步走上前去,对那一群小叫花子扫了一眼,然后问那个被殴打的男孩儿:“你说,他们为什么你打?”男孩儿抱紧怀里的包袱,用手肘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眼神坚定地说:“他们说我睡了他们的地方,要我付钱,可我没有钱,他们就要抢我的东西。”“你抱着的是什么?如果是衣物不妨给了他们,让他们去换些钱,免得日后他们再追着你要钱。”“不是……衣物,是字帖。”“胡说!”那个领头的小叫花子说:“看你这穷样儿!都睡我们狗窝了,哪有钱买字帖?”“能不能给我看看?”常生问那男孩儿。“如果你没说谎,我就替你把钱给了。”“真的?”男孩儿眼前一亮。“真的。”常生点点头。男孩儿从人群中小心翼翼地挤出来,走到常生面前轻手轻脚地把包袱打开,露出一大厚摞写满毛笔字的同时,纸张却已经泛黄的字帖。身后探着身子看的小叫花子们也发出一阵意外而不解的唏嘘。“哪来的?”常生好奇地问。“是我小时候母亲陪着我一起练字时攒下来的,后来……母亲生病了,人家送来的衣服也洗不动了,家里也没钱了,再也买不起笔墨纸砚了,就只能时不时地拿出来看看,用树枝在地上写,再后来……再后来……”男孩儿眼中泛泪,却咬着牙说下去:“母亲病死了,我就被房东太太赶了出来。”常生抬起头,觉得眼睛有些发热,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洋扔给那个小叫花子的领头:“拿去吧!不许再为难他。”“大洋?一块大洋?我们发财了!”领头的惊呼着,一群小叫花子也跟着一阵骚动,然后欢呼雀跃着一溜烟全跑了。小男孩儿睁大眼睛看着常生,一副震惊与错愕的表情。常生从他手里接过字帖,随便翻了几张,问道:“上面的字可还认得?”男孩儿迷茫地点点头,小声说:“每一个字都认得。”“收起来吧。”常生把字帖还给他,等他小心地收好,才问道:“你多大?”“十三。”“你叫什么?”“六斤。”“大名,就是姓什么叫什么?”“许六斤。我娘说,贱名好养活。”“你爹呢?”男孩儿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我娘说,在我七岁以后,他就不要我们了。”“你爹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他们都叫他许老爷。我娘说,不能让人知道许老爷是我爹,不然他们家里人会打死我的。”常生又叹了口气,看来这孩子是有钱人家的私生子,估计是男人家里又添了儿子,就把他们母子两个抛弃了,难怪小时候还有买字帖的钱。虽然境遇并不相同,可这孩子也让他想到了儿时寄人篱下的自己,于是拍了拍他瘦小的肩头,又问道:“想不想接着读书写字?”“想……”男孩儿委屈巴巴地说:“可是……”“想不想赚钱?”常生又问。“想!”这次男孩儿回答的干脆利落。“跟我走吧。”常生说完,转身往回走。男孩却愣在原地,张大了嘴。常生回头对他笑了笑,招了一下手:“给我当家仆吧,我让你读书写字,给你发工钱。”“真的?”男孩儿眼睛又亮了,连忙跟上来,几乎是一路蹦跳着跟在他身后的,不停地问着:“你说话算数吗?你真的不是哄我的吗?真的会让我读书写字?还给我发工钱?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我遇到救命恩人了?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是真的吗?”“好了,我不喜欢聒噪的仆人。”常生看了他一眼,见他吓得赶紧闭了嘴,便又笑了:“不是不让你说话,但不要说废话,问问题可以,但不要问没用的问题。”“嗯嗯,我知道了,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