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生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西厢房时,孔修仁虽然已经脱了那身华贵的行头,换上了平时在家里穿的衣服,却还在沙发里坐着。“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常生关好门,一边脱衣服一边往卧室走。孔修仁起了身跟进去说:“你去洗个热水澡吧,我把壁炉点上。”常生回头看了看他:“你不是新叫个伙计来烧锅炉了吗?这暖气也挺暖和的呀。”孔修仁瞪他一眼:“我想更暖和一些不行啊?再说了,我装那个壁炉是摆设吗?”“行,行,你爱点点吧。”常生不知道他哪来的火气,不想跟他因为这么点小事争执,转身进了浴室。孔修仁默默地引燃了壁炉里的木头,然后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对着跳动着的火光发呆。虽然他今天出手救了常生,但两个多月以来他与常生拉开的距离感和生疏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出手相救就能立刻消失不见。想到两个多月前自己打常生的那一巴掌,并把他从自己身边推开,他就觉得有一种隔阂在他们之间难以逾越,即便是常生不再跟他计较,他自己也不容易释怀。常生洗完澡出来,见他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对着壁炉发呆,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了。二人对视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转开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我没想到……”常生带着感慨小声说:“你会以这种方式回到我身边。”孔修仁咬了咬嘴唇,叹了口气说:“我也没想到。我以为……如果我不主动找你,你就再也不会去找我……”“不是你以为。”常生打断他:“我就是这么想的。”孔修仁“嘶”了一声,扭头瞪着他:“你……怎么这么绝情?”常生也转头看着他,淡淡一笑:“你是忘了当初怎么把我推开的?”“我……”孔修仁底气不足地辩解道:“我当时不是说了并不是想就此与你分开,我是需要时间吗?”常生幽然一笑:“可我也说过,你既然要把我推开,就不可能随时再把我抓回来。”“那我……”孔修仁盯住他的眼睛问道:“现在算把你抓回来了吗?”常生对上他的目光,眼里闪动着怨念,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人是抓回来了,心还没有。”“你……”孔修仁有些生气,然后眉头一皱,一把将他抱起来扔到床上,双腿跨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咬着牙问:“那你要我怎样才能把你的心也抓回来?”常生不说话,就那么默默地坚定地看着他,直到两眼模糊、酸痛,泪水溢出眼眶。孔修仁也看着他,又气又心疼地问:“你怎么还是那么倔强?我今天把你从看守所救出来,不就是不能失去你吗?难道你非要听我亲口说一句请你原谅我吗?”常生这才一把将他拽倒在自己身上,然后紧紧地抱住他,在他的肩窝里哭着抱怨:“你非要我出事了才来见我吗?你非要在我绝望的时候才出现吗?如果我不出事你是不是还是不会理我?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你知不知道我这两个多月是怎么过的?我白天对所有人笑,到处帮人解决麻烦,天塌了都有我顶着的样子,可到了晚上却一个人偷偷在被子里哭,整个世界都是塌的。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好了,好了,我错了,对不起。”孔修仁摸着他的头,拍着他的背,一边安抚一边哄着:“别哭了啊,我给你认错,是我太自私了,我把自己不想面对的困难推给你,让你承担了你不该承担的责任,委屈你了。咱不哭了啊!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常生抽抽泣泣地渐渐止住了哭,然后推开他坐起来,抓起他胸前的衣襟就擤了几把鼻涕。“你……”孔修仁无奈地嚷嚷道:“我的小祖宗!我这件衣服要二十两银子呢!你当帕子使啊?”“大不了我赔你嘛。”常生抹了两把眼泪,又把手在他衣服上蹭了蹭。孔修仁干脆把衣服脱下来扔给他:“给,拿去擦吧。”常生也干脆把衣服糊上脸上擦了个够,待鼻涕眼泪彻底擦干净之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却还是不放心地问:“你真的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对我了吗?”“嗯。”孔修仁点点头,然后把他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再也不会把你从我身边推开了,而且我们现在是再也分不开的两个人,别忘了,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儿子。”常生这才愣了一下,小声问:“孩子……还好吗?”“嗯,白白胖胖的。”“我……”常生怯生生地说:“还没有……接受他的心理准备。”“没关系,慢慢来。我当初瞒着你,就是怕你无法接受,但血浓于水,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早晚有一天会接受他的。”孔修仁推起他,认真地看着他说:“还有件要跟你商量,孩子都两个半月了,现在还没取名字,我娘天天催,但我想……你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所以我希望他的名字由你来取。”“我来取?”常生意外地看着他,吱唔道:“那……那怎么行?他到底是属于你们孔家的孩子……”“没关系,他可以跟我们孔家族谱的字辈排,他是敬字辈的,但还需要一个名。”“嗯……那让我想想……”常生躺倒在床上,开始认真地想名字。孔修仁也挨着他躺下去,看着他认真的侧脸,有一种想要亲上去的冲动,却默默忍住了。他知道,这小祖宗从来不是粗枝大叶、没心没肺之人,要把他的心真正暖过来,还需要点时间,现在亲热还不是时候。常生认真地想了半天,然后眨巴了几下眼睛,转头看着他,小声说:“你看‘鸿’字如何?惊鸿的鸿,字加名与惊鸿谐音,也算是致敬他已故的母亲。”“敬鸿?孔敬鸿……”孔修仁小声念出这个名字之后,便笑了:“好,就叫敬鸿,小名叫鸿儿,是个好名字,也很好听。”常生转头看着他,咬了咬嘴唇,又问:“让我给他取名字真的合适吗?”“合适。”孔修仁笑了,在他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睡会吧,天都快亮了。”说着拉过被子盖起来,然后把他搂在怀里。常生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在他颈下拱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慢慢睡去。常生没睡多长时间,天亮以后就醒了,孔修仁见他早早起了床,不禁问道:“起那么早干嘛?”常生边穿衣服边说:“夏风要回无锡和她父母一起过年,今天就走,我去码头送她,然后还要去一趟义父家,昨天说好了去陆家过小年的,结果我出了事,他们一定担心死了。”“也好。”孔修仁也跟着起来了。“那我也先回府里去处理一些事,晚点再过来。”常生看了他一眼,腼腆地笑了笑问道:“你两个多月没来了,忽然就又不在府里住了,你不怕你娘问你呀?”孔修仁不屑地哼了一声说:“现在呀,什么事都伦不到她管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说来话长,晚上再跟你细说。”“哦。那……敬平和关家七小姐的事后来怎么样了?”“没成,但也没说破,就那么悬着呢,不过七小姐偶尔会来找他说说话,听敬平的意思,是七小姐想跟他做朋友,他开始不太愿意,但后来不知怎的,慢慢地就接受了,似乎也很有话聊。”常生一听,感觉诧异,于是试探着问:“那月菱她……”“她好像也没什么异常,敬平还是经常偷偷地来找她,我现在也不想管他们的事了,就睁只眼闭只眼全当看不见。”常生笑了笑:“难得见你装糊涂,你是怎么想开的?”孔修仁叹口气说:“也不是我想开了,是我发现连敬平都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我啊……老了,不想管年轻人的事了。”常生一笑:“你这就老了?那是不是以后我得叫你孔老爷了?”“也不用,你叫我二爷就行。”常生扔下一句“我还叫你二大爷呢!”转身走进浴室,孔修仁追上去,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越来越没大没小!”常生笑着给他挤好牙膏然后把牙刷递给他问:“哎!那你说如果以后我们都老了,别人要怎么称呼我们?”“当然是孔二爷和常三爷了。”孔修仁接了杯水开始漱口。“为什么我是常三爷?我不应该是常大爷吗?”正准备刷牙的孔修仁喷出一口水来,踢了他一脚:“去你大爷的!”常生呵呵地傻笑了两声,也开始刷牙。至爱常生不放心夏风一个人赶路,便安排许六斤一路护送,直到她安全抵达无锡老家。陆子亭一早上就给警察厅打电话,想跟那边先打个招呼千万不要为难常生,然后再过去把人给保出来,结果那边过了一会就回电话说人已经在后半夜放出去了,再仔细一打听原因,原来是被害人家属撤案了。陆家人正纳闷呢,常生便登门了,见他果然安然无恙,一家人又惊又喜,连忙问他是怎么回事,常生便把昨夜二少爷给他讲的理由重复了一遍,他们这才一颗石头落了地,都松了口气。至于夏风没有一起跟来的事,他也用“家里发生了人命案子,她吓着了,就决定回娘家去缓解一段时间”为由给搪塞了过去。常生在陆家吃了午饭,下午又陪着两个妹妹去街上买了些年货饰物。晚上陆子亭还要留他吃晚饭,他找了个“孔家旗号的几个总掌柜今晚要给他汇报过年时的歇业安排”为由给推掉了。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见西厢房里亮着灯,常生便知二少爷已经回来了。一推门,看见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二少爷坐在桌边手拄着下巴,一脸哀怨地盯着他,常生便笑了:“哎?看来我回来的正好,刚好赶上吃晚饭。”二少爷瞪他一眼:“你再不回来,我就准备拿去喂狗了!”常生走过去坐下,又笑着说:“你拿去喂猫喂狗我都没意见,你问问张妈同意不同意?”“嘴越来越贫,吃饭!”二少爷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他碗里,数落着:“多吃点肉,赶紧把瘦的那几斤给补回来!也不知道整天都怎么吃饭的,居然给张妈放了那么长时间的假,没饿死你都是奇迹。”“好了,别唠叨了。”常生咬了口红烧肉说:“我又不是傻子,还能饿着自己啊?”“你不是傻子,我是傻子,我咸吃萝卜淡操心,行了吧?”二少爷瞪他一眼,手上又给夹了一根炖羊排。常生笑得一脸邪魅,然后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二少爷的碗里说:“那我吃肉,你多吃点菜。”二少爷知他故意气自己,却也不免黑了脸。常生这才夹了块肉送到他嘴边说:“果然口是心非,原来让你少吃一口肉还是不行。”二少爷瞪着他张开嘴准备接住那块肉,常生却撤回了筷子,然后伸头过去在他嘴上亲了一下。二少爷愣了,等回过味来想要回亲他时,常生又把那块肉塞进他的嘴里说:“好好吃饭,我真的饿了。”二少爷拧着眉头强忍住刚刚被他撩起来的欲望之火,瞪着他吃完了整顿晚饭。那晚常生洗澡的时间过于久了,穿着真丝睡衣站在壁炉前端着一杯红酒慢慢小酌的二少爷,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窃喜,他知道,常生一定是把自己里里外外彻底地洗了一遍。常生从浴室里走出来时,赤裸着上身,下面只围了一条浴巾。二少爷两眼放光地盯着他,像盯一只猎物,那火热的目光似乎已经抚遍了他的全身。常生蹑手蹑脚地走到壁炉前,低垂着眼睛,脸上有些羞涩的矜持。二少爷把手里的酒杯递到他嘴边,他却摇了摇头,眼睛却仍然没敢看二少爷。二少爷放下酒杯,轻轻地搂住他的腰,把他带到自己怀里,一只手伸进毛巾,在他肌肉紧实的屁股上抚摸着,另一只手勾起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常生被动地抬起眼睛看着他,目光仍然有些闪烁,就像马上就要被夺走初夜的懵懂少年般,看上去有些紧张和害羞。二少爷多少可以理解他此时的心情,毕竟他们的感情出现过裂痕,又疏离了这么长时间,忽然面对肌肤之亲,难免有些不自在。于是他小心而温柔地覆上自己的嘴唇,用舌尖轻轻地抵开他的双唇,然后缓慢地轻柔地潜入他的口腔。可就在他探索到常生的舌尖,刚想与他开始纠缠的时候,常生的舌尖颤抖了一下,然后缩了回去。二少爷停下来,然后抬起头看着他,发现他眼里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心还是不能靠近我吗?”常生迷蒙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轻声说:“只是……有点怕……”“怕什么?”“怕……只是一场梦,醒来的时候……你还是不在我身边。”二少爷怔怔地看了他一会,突然一把将他横抱起来放倒在床上,然后欺身上去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呼吸沉重地说:“你记住,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再分开,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我们就像一个人一样,永远形影不离,永远生活在一起。我可以发誓,你就是我的生命,没有你,我绝不一个人独活。你现在可以相信了吗?这绝对不是梦,是我的承诺。”常生看着他,听着他发自肺腑的誓言,终于有种午夜梦回爱人就在眼前的欣慰与踏实,于是他主动抬起头来,送上自己的吻,同时也张开了双唇,送上自己的舌尖。二少爷低头含上去,用火热的口腔包裹住他,用柔软的舌头缠绕住他,两副舌头在彼此的口腔里翻腾、吮吸、纠缠,像鱼儿般灵活,又如磁石般胶着。可谓人间纵有万千美味,却都比不过情到浓时爱人口中的香滑软舌。真情至爱的舌吻同样是一种极致的享受,给身体和大脑带来的快感更像春潮一样绵长而温暖,两人不约而同的沉浸其中,虽然欲望早就已抬头,却没有急于肉体的索求。二少爷从床头的红木匣子里摸出两颗香脂,缓缓地塞进常生体内,待香脂融化的过程中,他一直在柔情似水地吻他,一双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肌肤。常生面色潮红,目光离散,似乎比做爱时还要意乱情迷,他时不时地笑一下,或是呻吟一声,他的舌尖不知疲倦地在二少爷的口中寻找、探索、舔舐,贪婪如婴儿。两人吻到舌头都有些麻木了才歇了一会,这时二少爷在他后面摸到了流出来的香脂滑液,于是架起他的双腿,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抵了进去。常生咬着嘴唇,感受着那份充盈与胀痛,当完全进入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时,他竟笑了一下,说:“你有点凉。”二少爷也笑了:“那你就把我暖热了。”说着开始缓慢地抽插,直到把里面的香脂滑液送到更深处,才渐渐加快了速度。常生逐渐绷紧了双腿,握住拳头,眉头蹙了起来,呼吸也渐渐急促,一波又一波的快感让他不断地挺起腰,甚至发出梦呓般的呻吟。二少爷的身体也越来越热,汗水逐渐渗出皮肤,在常生体内冲杀的器具更是摩擦出了明显的热度,香脂越来越湿滑,混合着他的体液,在常生的洞口溅出一圈湿亮的液珠儿。两个人的快感逐渐增强扩散,直到随着二少爷的一阵冲刺,一股灼热的液体喷涌而出,常生的身体不禁抖动了几下,然后也跟着喷射出来。二少爷用早已准备在床头的毛巾擦干净了彼此的身体,然后疲惫地躺下去,感慨地说了句:“你说的对。”“嗯?”常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什么我说的对?”“中元节那天晚上,你说我们的现在就是来生。”二少爷说:“我现在也觉得,过去的一切,都是前世,我们因为前世的牵绊,注定来生会在一起。所以,我们好好相爱吧,因为我们很幸运,没有喝孟婆汤,没有忘记前世的一切。”常生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很久,直到他转过头来与自己对视。“孔修仁……”他轻唤。“嗯?”二少爷认真回应。“其实我不信什么前世今生,我那样说,只是想告诉你,要好好珍惜我们之间的缘分,不要相互怨恨和伤害。但我又知道,只有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才会相互伤害。所以,我心里一直都藏着这种恐惧,只是因为你的勇敢,我才敢放手一搏。即便粉身碎骨,我也不会后悔,因为被你爱过,就算粉身碎骨,也是值得。”二少爷怔怔地看着他说出这番话,眼圈便红了,然后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打湿了他耳后的发丝。“常生……”他哽咽着说:“你是我今生的劫,但也是我今生的福报。我信因果轮回,但我也信人定胜天。所以,不管命运怎么安排我们的缘分,我都会让她尽量美满。”常生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然后在他颈下轻轻地吻了一下,小声说:“孔修仁,我相信你。”西厢房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缱绻,常生迎来了二少爷的回归,二少爷也抓回了常生的心。第二天日上三竿之时,两个人还在床上腻着。二少爷半躺半在床头,常生倚着他的肚子,两人同看一本《警世恒言》。看到乔太守乱点鸳鸯谱那一篇时,常生忽然用手肘杵了杵孔修仁:“哎,你说慧娘还不知道玉是男儿身,就跟他嘴对嘴地亲热,那不是说……即便玉真的是女儿身,她们两个也可能……耍出事情来?”孔修仁笑了:“冯梦龙应该没想这么多,他只是想把关系弄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