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一下,这是我信得过的朋友们,谢泉你认识,这是思悠,这是殷霖,”谢寄,“这是我跟你们提过的表弟,杨远。”杨远像赶时间一样,草草和众人打了个招呼,随后对谢寄道:“谢寄,我接下来说的事情你一定要记住。”空调冷风呜呜作响,呼啸的风携带着雨水砸上窗玻璃,于杨远身后形成一道阴沉幕景。见杨远表现得太过郑重,谢寄也严肃起来:“你说。”杨远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瓶子,倒了粒小药丸咽下。又从后腰摸出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在几人陡然升起的戒备中,猛地扎向自己的心脏。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谢寄:“杨远!你干什么!”他立刻让谢泉急救,自己掏出手机想打救护车,可杨远一把按住谢泉:“别救我。”杨远把匕首一扔,右手在胸口摸了把鲜血,看似随意却有章法地洒向四周。“只有我心脏流出这个血量,才能阻隔窥视你们的东西。”杨远一句话镇住了神色各异的众人。“这个世界,是假的。”“那是一个无从考究的年代,有位……”圆满19城北郊区。z市的夏天很爱下雨,连日来少有晴天,连带着家里也潮得厉害。江霁初把地上的画一幅幅挂在墙上,或者收进刚买的柜子,考虑到本市的天气状况,画都进行过特殊处理,但这么脆弱的东西还是更注意点好。他把那幅还没命名雨夜图挂在了最里面,谢寄偶尔会来看他画画,万一不小心被看见就不好了。虽然之前有跟谢寄要求过使用一次肖像权,可谁好意思让喜欢的人看到自己画的自己和对方的亲吻图。最外面挂的是谢寄指名要的蓝蔷薇,画早就画好,这两天他亲自做了后续处理,好保护画的后续存放,等谢寄来了可以直接拿走。“小初,西瓜切好了。”“来了。”江霁初离开画室,妈妈从厨房里端来一盘切好的沙瓤西瓜。他拿起一块看起来最红的递给妈妈,自己又拿起一块。“怎么样,很甜吧?”“嗯,很甜。”“你从小就喜欢吃甜的。”通过这些天的相处,谢寄指纹成功录入进江霁初别墅外大铁门的指纹锁里,此刻他站在门边,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只言片语,忽然就有点挪不动步。但他没有多久犹豫的机会,门被从里面拉开。刹那间谢寄已经收敛好神情,端出一副温和儒雅的神态。江母见到他有些吃惊,随即友好道:“谢先生来找小初?他就在里面,快请进。”谢寄:“我来时没和霁初打招呼,是不是打扰到伯母和霁初了?”江母:“没有没有,我就顺路给小初带个瓜,这就走来着,你们玩。”谢寄眼中的笑意有一瞬的凝滞。却也只有一瞬。送走江母后,他和江霁初进了屋。江霁初:“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外面还下着雨。”谢寄黑发只被雨打湿了末梢,拒绝了他递过去的毛巾:“出门取趟东西,正好路过,想着过来看一看,你干什么呢?”江霁初:“吃瓜,你尝尝,很甜。”谢寄依言尝了一块西瓜,点头认同:“是挺甜。”西瓜甜的像是在糖水里沁过,可谢寄舌尖却泛起苦味。江家父母对江霁初是真的很好,大雨天还专程拐来,就为了送个江霁初喜欢吃的西瓜。江霁初:“那幅画画好了。”谢寄回过神:“蓝蔷薇吗?我看看。”他擦了擦手,走进画室。蓝蔷薇被挂在最明显的位置,故意等他来取。世事无常,冥冥中却总有些东西是注定的。比如他哪怕不记得,也会在江霁初生日时送上同款腕表,会让江霁初画出祭坛复式里的蓝蔷薇。即使之前见过,他还是对着画看了又看:“你是真的很有灵性。”江霁初坦然接受,类似的夸奖他从小到大听了太多。谢寄:“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那就开始画新的画了?”江霁初:“对,想把那天生日会上的场景画下来,已经画得差不多了,你要看吗?”谢寄:“看。”他被江霁初带去了另一个画架前。这幅画画的是生日会上的大团圆合影。江霁初:“当时想叫你一起,但是你不在。”谢寄听出江霁初语气中的试探之意。他当时确实是有意没去合照。古邻溪在z市的老宅楼阁高耸,青砖绿瓦间尽是为江霁初庆生的欣喜。江霁初现实世界形单影只的十九年间,怎么会没隐隐期盼过父慈母爱亲友环绕。他不恢复记忆时不觉得,一旦记起来,眼前种种都成了镜花水月,而江霁初陷在其中,如同沉睡进世间最暖润宁静的梦里。而他则是梦中最残酷最违和的符号,仿佛一个不经意就会把江霁初的梦踏得粉碎。谢寄控制着表情:“我当时有点事,现在补给你一张?”他心知两个人拍,和当时一群人拍的意义不同,可江霁初还是说:“好。”他们的手机都有拍照功能,谢寄还是郑重其事地陪江霁初翻出相机,用三脚架架好,设好定时拍照,再陪江霁初站到相机前。刺目的白光闪过,谢寄就要去看拍出来的照片,手臂却蓦地被抓住。江霁初:“谢总,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谢寄心中一动。他这次前来并非所谓的顺路坐一坐,而是……想带江霁初走。他对谢泉他们说过,从真祭坛找到通往祭坛的路是不得而为之的方案,在此之前,他们有更简单、更有效的办法。从女王封闭记忆的程度能看出来,这一关卡针对的是他和江霁初。他像一把钥匙,而江霁初就像那扇门。钥匙向左,门就会被打开,他将带江霁初回到残酷冰冷的现实。钥匙向右,门就会被锁上,连同真相一起。联想到选择的内容,关卡主题不言而喻。江霁初就是本关卡的“阵眼”。只要江霁初记起来,关卡或许就会不攻自破,当然,代价也不言而喻。恢复记忆需要触发点,真祭坛就是那个触发点。把江霁初带到真祭坛前,就能结束一切。江霁初正看着他。谢寄知道江霁初生的好看,可抵御住最开始的侵略感就会发现,这种好看远超皮相。他们并不是在虚假的世界生活了二三十年,而是以本来的身体进入关卡,关卡规则强行把时间线向前推了几年,让他们的事业、感情都达到一个可以留恋的状态。但实际上他们进入关卡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左右,二三十年的记忆全都是被硬塞进脑子里,所以人的机能、气质都和原来相似。江霁初的气质是在日复一日的苦难中打磨淬炼而成,宛如一柄将要出鞘的刀,幻境以虚假的记忆为刀封上一层娇生惯养的薄蜡,遮去锋芒,换了些不谙世事的天真。而他要硬生生拔刀出鞘,将薄蜡尽数撕毁,让这柄刀在痛彻中重见天日。只是痛彻的不止江霁初一人。修剪得体的指甲因攥得太紧嵌进肉里,谢寄望着江霁初,静默像过了一个世纪:“我想带你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江霁初:“那个地方有什么问题?”谢寄按住江霁初肩膀换了位置,从后面把人抱住,声音艰涩:“它可能,不如你现在的生活快乐,甚至可能有点苦。”江霁初顿了顿,还是问道:“你会陪在我身边吗?”谢寄肯定地回答:“在,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不背叛,不放弃,我们有很长的路要走,生活那么长,我们还可能会遇见一些矛盾,但总能一个个解决。”江霁初头蓦地疼了起来,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他揣在口袋里的那只手微微攥紧。其实他活到现在,没吃过什么苦,却像是习惯了疼痛一样,一声都没吭。身后是自己喜欢的人的胸膛,耳边是饱含情意的话语,江霁初在疼痛与缱绻间尽可能地保持清醒。谢寄一定是知道了线索,或许干脆已经记了起来,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肯坦白相告。但谢寄还是想告诉他的,所以说让他一起去某个地方,以更迂回的方式告诉他,或者尽量拖延时间。谢寄一贯果决,现在这么委婉,必然有其苦衷,比如……会伤害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