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寄还说了,会永远陪在他身边,不背叛他,不放弃他。江霁初几不可查地笑了笑:“那好像,也没有多苦。”他听到谢寄竭力压抑的呼吸,如起誓般:“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快乐。”江霁初:“我知道。”他的后颈被印下一吻,随之而来的是头部更为猛烈的痛感,洪水不断冲击闸门,他整个人都快要裂开。他忍不住颤了下。江霁初他不想打扰到两个人难得的好气氛,尤其他明白谢寄在说的事很重要。现实世界十九年,祭坛七年,那些实际存在的经历在江霁初未察觉的情况下替他撑起了场子,令他“无师自通”地淡漠着表情瞒下痛感。就连谢寄都以为江霁初的颤动是不习惯,或者害羞。他笑了笑,重新站直。江霁初:“什么时候走?”谢寄:“越快越好,你可以找伯父伯母告个别。”江霁初:“我知道了。”谢寄没有多留,他相信江霁初能从他的态度猜出些东西。他想给江霁初一些思考的时间。他再次拥抱了江霁初,抱着《蓝蔷薇》出门。江霁初把他送到车上,像以前一样目送他远去。雨水垂成一串串珠帘,谢寄也就没有看到,在他离开后不久,江霁初甚至没来得及回到房间内就昏倒在地。圆满20“小初这么快喝完啦?要不要再来点?”“就是,这么瘦,在外面想吃什么就让阿姨做嘛,或者买点零食什么的,钱不够跟爸爸说。”“已经饱了,钱够的。”江霁初放下碗,扯了张纸巾将嘴巴擦干净。父母还在殷切地关心他的近况,他安静听着,时不时回答几句。他昏迷后被赶来找他玩的三表哥发现,小题大做地送他回了父母家,找来医生给他全方位检查一番,他醒来的时候手背还插着营养液。父亲连连关心是不是压力太大,母亲则亲自下厨做了他最喜欢的甜汤。三表哥又是个藏不住事儿的,直把他昏迷的消息弄得人尽皆知,好在谢寄和三表哥没交集,至今也没发现。手机弹窗一个接一个,朋友们从各个社交平台发来问候,问他身体状况如何,还想叫他出去玩散心。江霁初扫了一眼手机,倒扣放在桌上。他被四处奔来的爱意包围,本该感到开心如果他没有记起来的话。不发现时没觉得,下午还习以为常的亲切变得陌生而诡谲,像看了场以自己为主人公的影片,尴尬到无法共情。小时候他期待过自己能有一个和普通人一样完整的家,父慈母爱,普通平凡,再加知心好友。人活一世,缥缈如梦,他本就无牵无挂,真实与幻境对他而言并无区别。短短几十年,怎么过不是过,幻境反而更舒服。可他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脑海中不自觉记起以前的一些画面。因为他是个孤儿,学校里有同学排挤他,说他丧门星。因为他长得好看,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又会把他挤在回家的小巷,说最下流的荤话,对他动手动脚,他奋起反抗,双方俱是头破血流。然后他一个人回到死气沉沉的家里,翻出医疗箱熟练的替自己包扎。第二天回到学校,挑事的同学家长在办公室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比起他一个孤儿,老师自然更偏心那些有父母的家长,毕竟父母比小孩子难缠多了。他不是没有责怪的,责怪父母离他而去。可年龄渐长,他逐渐接受了现实,明白别人后退一步是港湾,他后退一步只有冰冷的四壁。他学会打架,学会考年级第一,越是好一点的学校越偏心优等生,他努力往上走,学会自己做自己的依靠。他想证明给九泉之下的父母,即使没有你们,我也能过得很好,其中掺杂隐秘、幼稚又悲哀的报复快感。等他再长大一点,心态愈发平和,这点报复快感也无影无踪。他继承了父亲对绘画的天赋和喜爱,即使父母遇难的导火索就是父亲外出写生,但他还是喜欢画画,于是人生就只剩下这一件事。话虽如此,虚假的记忆还是不可避免的对他造成一定影响。在哪儿画不是画呢……他完全可以掩耳盗铃的过一辈子,拥有被人艳羡的未来。但他遇见过谢寄。一顿饭的时间,外面骤雨将歇,露出雨洗刷后的澄净天幕。江霁初推开凳子站起来:“我先回去了。”“这个点了你回去做什么,在家里住一晚上吧。”“就是,你家里又每个人,再昏倒要怎么办?真出事就晚了!”江霁初长长地看了一眼他的“父母”,最后笑了笑:“等下次吧。”拥抱是重逢与离别的礼仪,就像谢寄下午离开时那样。可他搓了搓指尖,忍住了。“小初,今天就住下来吧。”他即将离开前,江母忽然跑来拽住他。被强塞进脑子的虚假记忆里,江母从来不会这么做。他回过头,江母保养精致的面容上带了点哀切:“小初,就今天一晚上。”江父也拦在门口:“听你妈的,就留一晚上,你身体还没好。”雨水死灰复燃与狂风重返人世,毫无征兆地哭啸在窗外,客厅的大灯应该是没有挑好,衬得人面色略死白。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江霁初掏出一看,是一位表哥疯狂发来的消息,频率都快能赶上外面雨落。“小初,听说你生病昏倒了,现在在姑姑家,我和你妹妹这就过去看你。”“路上有新鲜的草莓,我给你买了点,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刚从s市回来,给你带了一套很漂亮的画具,你一定会喜欢!”“我到楼下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江霁初没有管,温和且强硬地把江母的手撸下来。江霁初:“我要回家。”江母:“这里就是你的家啊。”江霁初平静道:“这里不是。”没有谢寄,就什么都不是。门忽然被从外推开,四表哥大兜小兜地往屋里进,身后还跟了个古灵精怪的六表妹。“小初,在门口站着干嘛呢,走走走,陪哥哥下盘棋。”某个字眼触及到江霁初神经,他眼神忽地一凛,冷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四表哥六表妹把门堵得严严实实,说起话却包容又宠溺。“怎么我们一来你就要走,是不是不喜欢四表哥了?”“对呀,霁初哥哥,你要是不喜欢他,你总得喜欢我吧,我是你最可爱的六表妹啊!”江父也在他身后道:“你表哥表妹都来了,现在再走像什么样子,快坐下。”江母:“说得对啊,你有什么急事非要现在去办,一天都耽搁不了吗?”江霁初在一句又一句的劝说下反而更加冷静。他们通过了第七层的真祭坛,目前所处的空间极有可能是女王强行给他们造出来的第七层的附加关卡。杨远本该是幼时和谢寄一同落水,虽侥幸未死但下落不明的人,现在却好好的与谢寄保持联系,谢寄没有再因为杨远造成的心理阴影四处游历,一毕业就回国接手谢氏。也就是说本关卡是弥补了他们每个人的缺憾,又根据现实世界“数据”向未来推动三年后的理论上最有可能的世界。可这些数据形成的人一反常态,近乎焦急地不让他离开。女王……是女王不让他离开。今晚留下就等于开了个头,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女王想温水煮青蛙,消磨他的意志。江霁初按住四表哥的肩膀,他稍稍带了点手劲,用力将人拨开,同时向旁边一侧,躲过六表妹抓他的手,真正生死一线练出来的身手快到让人看不清,只三两步他便来到门口。“不是一天,我一分钟都等不了。”江霁初不顾所有人的阻拦,驱车赶往谢寄的住处。谢寄下午来时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指的是现实,也指的是真祭坛。他们只有再次在进入真祭坛,才能找到真祭坛和祭坛的连接点,回到祭坛,才能回到现实。谢寄说的时候,一定很不好受吧……前些天刚参加过他的生日会,见到他在生日会上有多开心,谢寄却必须要亲手打破这一切,打破他虚假却幸福的梦。以谢寄的能力,有没有他都能离开关卡,但谢寄还是做出了选择。谢寄不会抛弃他。夜风呼呼地吹进车内,却浇不灭江霁初心口半分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