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谢东城朝游子意递来一个求助的目光。游子意歪了下脑袋:“干嘛?”“后背……”游子意走过去,接过热毛巾:“转过去。”谢东城听话地转过身子。游子意把他的t恤撩了起来,露出了他瘦窄的腰身。或许是因为最近天热了太阳也大了,游子意感觉他的肤色也变深了些。“扯住衣服。”游子意发出命令。谢东城立刻用左手拉住了衣服下摆,把整个后背露了出来。游子意拿着毛巾,从上到下擦拭他的后背肌肉,柔软的面料路过他的腰身,到达了肩胛骨,最后停在了背阔肌上。即便两人已经坦诚相见过不止一次,此刻病房里的氛围依旧有些不太寻常。游子意的呼吸很近,扫在他的肌肉与骨骼之间。他们很少用这种姿势相对,谢东城的肌肉一直紧绷着无法放松。“前面擦过了吗?”游子意擦完后问。“擦过了,擦过了。”谢东城忙把衣服放了下来。八点半,护士进来查房。见游子意坐在床尾的椅子上,从身后问道:“谢东城家属是吗?”游子意背对着门外,加上右耳还没有好转,一时没有听清。直到护士连喊了他两三次,他才回过神来。“哦,是,怎么了?”护士递给他一张单子:“昨天的费用,有空去楼下交个费。”“知道了。”他接过单子以后,就顺手放到了床头的柜子上。而当他转过身以后,才发现谢东城一直看着他。“你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谢东城问。游子意差点脱口而出,还好很快反应过来了,又把话憋了回去:“没有,就是睡眠不太够。”谢东城看着他下眼睑一层淡淡的乌青,点了点头:“你回去补觉吧,我在这能行。”“不用。我下午刚好要去趟银行,把钱存了。”游子意摇摇头。谢东城也不劝他了,帮他把病床下面的折叠床打开:“你可以在这睡会儿。”游子意点了下头,过一会儿就合着衣服躺到了折叠床上,背对着谢东城。窗外的阳光撒了进来,春天气温升高得很快,这才刚刚上午就已经有二十多度。游子意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谢东城没见过这件衣服,猜想可能是他搬出去后新买的。和游子意以往的衣服不同,这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纯棉上衣。没有任何花纹,更不谈什么设计。曾经游子意对衣服的要求极高,自己给了他两三件,他也只是在家穿着。出门必须穿回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游子意变了,好像蹒跚学步的孩子,在努力适应这个贫穷的世界。谢东城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睡在阳光下,眼皮逐渐耷拉下去,睫毛被光笼罩出了一层光晕。谢东城站了好久都没有动。安静的、柔和的游子意,让人无法抵抗。游子意确实是太缺觉了,这一躺就到了傍晚。他醒来时屋子里除了晚霞一无所有。他下意识打开手机一看时间,已经过了银行上班的点了。真是睡迷糊了,只能明早再去。然而,他再一转头,才意识到谢东城也不在病房里。游子意还没来得及从折叠床上起身,护士就进来了。“家属,白天不要睡折叠床啊,我们要查房的!”护士有些严肃地叮嘱他。游子意连忙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知道了知道了。”他原本只想打个盹儿,谁想到睡了这么久。“病人去哪了?”护士转了一圈没找到人,“他还有一瓶水没挂,人怎么跑了?!”“不是,他就是……去个卫生间吧。”游子意信口胡诌。“这屋里有卫生间还去外面上,喊他赶紧回来。”“好。”游子意连忙点头,然后给谢东城发了条短信。这护士不提醒还好,一说到这茬。游子意才想起自己今天也有一瓶水要挂。医生昨天叮嘱他,输液七天一天都不能少。他心里一惊,连忙赶去了输液大厅。好在这边一直有值班的护士,帮他把水挂上了。游子意一边挂水,一边往外面张望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生个小病还怕被别人发现。他依旧坐在那个窄小的角落里,看着玻璃窗外的天逐渐变暗。一个小时后,游子意按着手背的棉花球,走出了输液大厅。他在快进住院部的时候,把棉球嗖地扔进了医疗垃圾桶里。游子意坐着电梯到了住院部15楼,结果刚出电梯就碰到了走廊那边走来的谢东城。“你怎么出去了?”“你怎么出去了?”两个人几乎同时发出了一样的问句。“我就随便走走。”游子意下意识把右手背到了身后。谢东城点了点头,朝他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游子意却只看到了他额前出的一层汗:“早上换药医生刚说不要运动,出汗了会反复感染啊!”“我……”谢东城见他又来了气,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把手里的袋子放到了小桌上。游子意这才注意到,谢东城拎了一袋水果回来。“你去哪儿买的水果?”游子意记得医院里没有水果店。“就那边路口,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谢东城随手指了个方向。“你也不怕被护士骂死。”游子意白了他一眼。话虽是这么说,他作为看护人,也要稍微做出点样子来。游子意翻了翻那个袋子,拿出一颗苹果来。但是他从来没削过苹果,拿着小小的水果刀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没事,我直接啃就行了。”谢东城从他手里夺过那颗苹果,咬了一口。“行了,你快上床躺着吧。待会儿还有一瓶水呢。”游子意从身后推了推他。谢东城只能乖乖地坐上了床,等待护士进来。他左手用胶布固定着一个滞留针,护士帮他把药水推进静脉,然后才离开。病房的门被虚掩上,小小的房间复归了平静。等待输液的时间极其漫长。明早还要去银行,游子意也不想再赶夜路回家,他把折叠床重新打开,准备今晚就在这凑活一夜。他忍着不舒服的感觉,借用病房的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而等他洗漱完推开卫生间的门,回到床边时,才发现谢东城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月色透过玻璃,在昏暗的病房里扫出一条皎白的光路。游子意转身准备坐下,一抬眼却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颗削好的苹果。旁边是插进刀鞘的水果刀。那颗苹果被削得歪歪扭扭、残缺不全,像是举着左手费劲全力削好的。游子意轻轻拿起那颗苹果,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他看着谢东城熟睡的脸,轻声说了一句:“笨得要死。”送上门来第二日一大早,医生查完房之后,游子意就去了银行。总算是紧赶慢赶卡着点把贷款的本金还上了。他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一半。但谢东城借他的钱,他也不想一直欠着。房子抵押是大事,他说了,要在三个月内还清谢东城的钱,就一定会做到。住院的生活极其无聊,谢东城每天就是换药、挂水、吃饭再挂水,最后就是在百无聊赖中等待睡觉。天热起来以后,店里的生意倒是好了不少,但对于游子意来说,这并不算什么特别好的消息。小柳跟游子意打电话提过,大家每天都加班到很晚。老赵也抱怨说后厨一个人不够,原先谢东城在的时候,还有人能搭把手。现在他进医院了,至少个把月不能干重活,后厨的压力也一下大了起来。游子意只能一面盘算着钱的事,一面忙着给店里再招些人。他人还不能离开医院,一时也是焦头烂额,这耳朵没有一点转好的迹象。原先游子意倒还算乐观,毕竟医生说很多人输完液都能恢复,但是这几天没有一点进展,甚至右耳的不适感更强了。他也开始怀疑,会不会自己真的就是那一小部分人,要顶着这半聋的耳朵过一生。“你在想什么?”游子意突然听到谢东城在身后叫他,猛地回头。“什么?”他一脸茫然。“我叫了你好几声……”谢东城的表情有些尴尬。“哦,是吗?我在想事情。”游子意搪塞过去。“是不是店里的事?”“对。对。”游子意连忙顺着往下说,“我想给店里多招点人。”“钱够吗?”“还好。过几天合作公司要结账了,能稍微好过一点。就是以后的钱都得算计着花,不能再添置新东西了。”游子意话虽这么说,眼睛却一直没什么神采。没一会儿,他见护士进来给谢东城输液了。护士帮他挂好吊瓶就出了门,游子意也跟着起了身。“你去哪儿?”谢东城见他推门要走,忙问道。“我……出去抽个烟。”游子意点了点手指,比了个抽烟的动作。谢东城不知道游子意什么时候有的抽烟习惯,也不好再追问,只能由他去了。游子意快步走去了输液大厅,照例找到护士,把今天的水挂了。他来之前算了下时间,差不多自己输完液以后,谢东城那边也刚好结束。两人应该打不上照面。游子意靠在硬硬的椅背上,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他断断续续做着一些梦,碎片的场景穿插着出现,偶尔是商青戴着墨镜离去的侧脸,偶尔又是他搬出西郊别墅时回头看到的那棵香樟。最后画面停留在了他拎着行李箱站在方家园小区的门口,转头看到谢东城的第一眼。迷迷糊糊间,他睁开了眼睛,却感觉自己还没醒,不然为什么谢东城真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游子意闭上眼睛缓了几秒,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谢东城仍然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