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时间应该已经预留好了,大概在两个人等候五分钟后,他便结束了电话会议,招呼唐彦到落地窗边。他转动老板椅,看了一会儿唐彦,叹了口气:“你母亲走后,我们好像就没有这样长时间的相处了。”“是。”“昨天晚上这群人有看上的吗?”唐正初问。姜危桥问:“我?”唐正初略柔和下来的表情在移向姜危桥的时候又冷了起来,指了指姜危桥对唐彦说:“除了他。”“我也不稀罕你这个酒庄。”眼瞅着两个人要吵架,唐彦连忙开口:“大舅,我可以问下,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吗?外婆之前并没有把我的事情看的很重。”“你错了,你外婆一直对你都很看重。”唐正初纠正他,“在她心目里,最爱的孩子,是你的母亲。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能接受你母亲离开,一看到你,就会想到她最爱的孩子。你能理解她这种痛苦吗?”唐彦沉默了一会儿:“能。”多少个早晨,他都不敢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拥有与父亲母亲相仿的面容。于是看见自己,就能想起永远也见不到的父母。“至于为什么这么着急要安置你……你肯定猜到我是为了继承权,讨好你的外婆我可以得到慈鑫,这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事。而另外一方面……”大舅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开口,“我推测你外婆健康状态不好。”唐彦一惊:“你说什么?”“这件事没有人知道。我也仅仅停留在推测阶段。”唐正初说,“她身体上似乎出了什么问题,这一年来频繁的闭门不出,慈鑫的大部分常务工作都交到了我的手里。而家庭医生对于她的身体情况也闭口不谈。她年龄不小,你母亲的去世对她打击极大,身体一直不太好。但是从来没有这么不好过。因此才会突然提出在寿宴上必须看到你幸福。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还挺滑稽。可是如果你外婆的情况特别糟糕呢?”唐正初摇了摇头:“到这一刻,我这个人做儿子的,没有办法拒绝他的要求。你也是。”唐彦这次沉默了更久,陷入了挣扎。他一向是个心软的乖孩子,对于长辈的指引都很顺从。姜危桥以为他可能会说“好”,无论是唐正初毫不遮掩的野心、还是为了让外婆高兴,正如唐正初所说,没有理由拒绝。可是唐彦再开口,却坚定地说:“不,我拒绝。”唐正初愣了愣:“你说什么?”“我拒绝服从您的意见。”唐彦道,“‘幸福’两个字是很悬的东西。所谓幸福到底是什么没人能说清楚。可是无论幸福是什么,都没有办法为别人而产生。幸福是主观和自我的东西。我没有办法为了让外婆开心而幸福,抱歉。”唐正初的脸色变得糟糕起来,他盯着唐彦看了半晌,冷着声音道:“你跟你母亲一个样子。不让做的事情偏要做,不让选的人偏要选。”“嗯。是。”唐彦同意,“我也这么认为……可是她没有错。人生来只能活自己,不能为别人而活。我父亲曾经陷入过这个误区,以前的我可能会迷茫要选择什么,现在经历了这么多,我不应该再走他的老路。”唐正初看他很久,最后叹息一声。“算了,我不劝你了。”他说,“你要想好好经营迷踪,昨天这群人也许也能帮得上忙,你自己好好利用吧。”“果然是大舅你故意安排的。”唐彦道。唐正初看他。一直秉节持重的他,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我其实很嫉妒三妹,从一出生起就吸引走了父母全部的宠爱。小时候给她脖子塞过蚱蜢,也揪过她辫子。有一次跟她出去郊游,把她扔在山里,自己开车回了家,其实半路上就后悔了。你外公知道后,把我一脚踹倒半天都站不起来。那天后来啊,花了好多时间,才在山沟里找到浑身都是泥的诗岚,她哭得眼睛都肿了。就是这样,她还叫我哥哥。这辈子我都记得那天。”唐彦眼眶红了,看着唐正初。“阮尚霖这个穷小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的妹妹娶走,还不珍惜。那天他和我大吵一架,带着你出门离去。后来不久就传来车祸的消息。”唐正初说,“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逼阮尚霖跟你母亲离婚,也许车祸就不会发生?”“都……”唐彦声音有些发抖,“都已经发生的事,不要想如果。”唐正初点点头。“对,没有如果。”他摸扭头去看窗外,轻轻拍了拍膝盖,感慨道,“没有如果了。”断章两天的行程即将结束了。今年开窑的赤霞珠安排了十箱已经先行出发,送往迷踪。唐彦他们走的时候,整个楼里的人陆续都走得差不多了,房间门都开着,保洁正在打扫卫生。离开酒庄的时候,唐正初没有出现,他的秘书过来送行,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一路保重。如果说刚才那段谈话算得上是唐正初难得一见的真情流露,那么现在这样的亲情关系才真正是唐正初的做派。回去的路上远没有来的时候这么兴奋,姜危桥也懒得开车了,扔给了陈诉开,然后躺倒座椅,呼呼大睡。姜危桥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打量了一会儿唐彦,他靠在座椅上,侧身看着窗外的景色,并没有休息。窗外的景色飞逝,多是些山景。姜危桥看一会儿就无聊了,可是唐彦却一直盯着看。于是他转移了视线,一直盯着唐彦看,过了好一会儿,唐彦回头的时候,就瞧见姜危桥在看他,愣了一下。“在想什么?”姜危桥问。“在想那场车祸。”唐彦叹了口气,脑子里浮现当时的一些情形。那天应该是集中了所有不好的东西在一起。那天他生日,本来准备邀请姜危桥出席生日会的他确认了姜危桥并不爱他,整个人的状态都非常糟糕。前一天就有娱记爆出了他父亲与某个怀孕女性出入宾馆举止亲昵的照片,在这一天早晨冲上了热搜。父亲因此被大舅紧急叫去家中问话,本应该各自去会场的父子两人于是一起去了唐正初府邸,不出意料父亲受到了大舅的斥责,甚至要求他净身出户。两个人心神不宁地上了车,又在迷踪接上了状态不怎么好的唐诗岚。开始只是沟通。但是很快这种沟通成了争执,进而变成争吵。父亲说:“你要相信我。”母亲说:“我信任你,可是公众不信任。”唐彦在后排说了一句:“你们不要争了,好吗?今天我过生日。”然后是巨大的冲击,每一根骨骼都被移位,碎玻璃像是针一样的刺穿每一寸皮肤,痛苦在一瞬间产生又被身体自身的应激机制压抑了下去。接着再醒来……一切都变了。就好像是命中注定,阴云压抑的那一天,终究会发生些什么。唐彦说完后,沉默了下来,他看着远方,又似乎什么也没看,沉浸在了那段记忆中,反复轮回,成了走不出去的克莱因瓶。车上的人都安静了。过了片刻,姜危桥才打破这片安静:“之前只在媒体上看过一些报道,这是》的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唐彦于他,何尝不是一场曾经异常真实又被他荒诞错过的美梦?恶意的视线迷踪的财务总算是整理好了。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账目算了个一清二楚,老乙整个人累瘦了一大圈,到后半程都想撂挑子不干了,还是在姜危桥继续给他涨房租的威胁下这才坚持着把活儿做完。账目清晰,一一对应,不光是这四年来的情况,还有十来年的账,大大小小都给补上了。老乙还发挥了他作为高端财务人员的素质,综合迷踪的情况完成了详细的经营报告,对接下来迷踪要走的方向提供了切实可行的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