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渡舟:“你有他们了,你还要我陪吗?”段星野倏地闭上嘴,胸口明显地起伏两下,少年面庞上突然浮现冷冷的嘲笑:“对,不需要。”说完转身离开。承渡舟靠在门框上,跟着冷静下来,可心中还是不甘,冲段星野的背影道:“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到底想不想我留下来?”段星野头也不回:“你爱留不留。”承渡舟一颗少年真心碎成渣,回到房间里,关上门,悄悄抹眼睛。他回到书桌前,中央摆放着他没有来得及塞进行李箱里的“宝藏盒子”,一个破皮铁盒罢了。不过里面放着他跟段星野的合照,段星野拉他在街边机器旁拍的那种大头贴,段星野给他的生日礼物贺卡,几张段星野画的明信片……都是杂七杂八的东西,但每一样他却都能说得出相关回忆。承渡舟拿起盒子,塞进床底下。段星野不要他这个朋友,他也不要。他把房间还给段星野,连同两人的回忆一起还给他。…………房间里,承渡舟扫了扫盒子上的灰,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站在现在回忆过去,只觉得自己高中时整日装深沉,其实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看积灰能推测,自他走后,没人动过这个盒子。承渡舟想看看里面的旧物,撬动边缘松开盒盖,掀开。一张折了两道的纸失去束缚,弹起。承渡舟眼一眨。那张横线纸没有折叠工整,折线也没有压实,就像是随手从哪页本子上撕下来的,又随手折了两道,往盒子里一塞,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还像新放进去的一样。承渡舟不记得自己的收藏中有这张纸的存在,他将纸张捡起来,拆开,看到上面有六个手写字。“承渡舟,你别走。”“……”承渡舟安静看着纸张,一动不动了很久。迟到了七年的讯息,终于抵达他手里。如果他当时能把盒子带走,能再打开盒子看上一眼……承渡舟捧着纸张,往后倒在床垫上。七年前,他过了江,进入车站,抱着铁盒坐在即将发车的火车上。他因为离开而伤感,心中残存一丝期待,希望段星野能给他发短信,可迟迟没有等到,于是他打开铁盒试图找点回忆,发现了里面的纸张。他跳了起来,在即将关门前跑下车,一路出了车站,坐缆车,打的,重新回到阚家的小楼,在阿姨们惊诧的目光中,冲到段星野的房间。段星野正坐在桌前生闷气,他走进去,段星野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讶,又扭过头,不理他,但背影着实很委屈。他走过去,红着脸,不知所措,最后还是道:“我其实也不想走。”段星野终于看他,做了个鬼脸,起身跟他抱在一起,他们又哭又笑,为昨晚的争吵羞愧。然后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顶多三个月,段星野走出了被父母抛弃的阴影。他们一起度过十八岁、毕业季、去同一座城市上大学,段星野主修音乐,他主修建筑若不是想着快点搞钱出人头地,他会成为一名建筑师他们互相等下课,走在校园里,有一天他会忍不住牵起段星野的手,跟他诉说心意,接着他们会经历完整的恋爱,像所有情侣那样,欢笑比泪水多,甜蜜比苦涩长,最后在朋友和家人的祝福声中,一起步入婚姻。如果是那样,该多好。段星野将不必忍受孤独无援的漫长时光。承渡舟想着想着,眼眶湿润了。“承渡舟,你别走。”他把纸张放在心口,看着天花板,湿润的泪痕破开眼角淌下。一如七年前他离开的那个下午,段星野躺在跟他此刻相同的位置,听着院子里汽车发动的声音,有泪水漫过鬓角。两颗眼泪跨越时空,终于重叠了。段星野根据同学的提示,到了外面,却没找到承渡舟。他要留时间给外公,干脆没有进屋,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坐下休息。不一会儿,一缕幽香靠近,女人在他身边坐下,道:“我可以坐这儿吗?”“……”段星野偏头看一眼阚虞。人都坐下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阚虞拿出烟盒,问:“介意我抽烟吗?”段星野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染上的这习惯,表示不介意。阚虞翘起腿,点燃细长的女士香烟,姿态娴熟地把烟夹在指间。她笑:“在小儿子面前我从来不抽烟,到你这儿倒是失去节制了。”阚虞似乎在强调自己对他的不称职。段星野说:“如果我还小,你肯定也不抽。”阚虞敛了丝笑意,神情有些落寞地看向别处:“这儿一点没变。”段星野不咸不淡嗯一声:“外公守旧。”阚虞撑住一边脸颊,换了个话题:“刚才进门看到渡舟了,变化真大,我两年前听说你们结婚时,一点都不意外。”段星野看她:“为什么?”阚虞挑了下眉梢,似乎觉得段星野问的这句很多余,道:“你们高中时不是谈过吗?”段星野:“…………”关于身边人都觉得他跟承渡舟谈过这事,当事人真的不知情。作者有话说:阚大山:你们谈过的呀。阚虞:你们不是谈过吗?蒋斯祁:你俩高中时可要好了。夫夫俩逐渐不自信:……有吗?072记得外公也说他跟承渡舟谈过,段星野心情复杂,点头:“好吧。”“看过你们的综艺。”阚虞道,“渡舟对你很用心。”段星野静了半秒,嗯一声。话题再次打住。前方的复式小楼里,每扇窗户都透出琥珀色的灯光,混杂的人声时高时低,显得花园里昏暗而静谧。两人的谈话有种断断续续的生硬感,好像随时要进行不下去。阚虞默默吸了三分之一的烟,呼出之后,舔舔唇角的甜腻感,又神经质地牵起一抹笑,以一种较为轻松的语气,问:“这几年过得还好吗?”段星野靠向后方的长椅背,秋千轻晃了晃。“总体是好的,但对于我这样的人,生活想要前进,难免有阵痛的时候。”他没有过多地深入话题,只问,“你呢?”阚虞听出了什么,望着小楼的方向若有所思,抿住烟嘴半晌后,说:“挺好的,那里的生活很慢,日子也平静,关键不用处理婆媳关系。”最后一句是玩笑话,说着,自己都笑了。段星野道:“你这次回来多住段时间吧,外公老了,我平时陪他的机会少,他嘴上不说,其实很想你。”“这次准备住到月尾。”阚虞问,“你能留几天?”段星野道:“明天就走。”阚虞不说话了。段星野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起身:“我还要找人,先进去了。”“星星。”段星野回头,却见阚虞神色不复刚才的轻松,目光定定地望着前方草地,脸在黑夜里尤其苍白,捉着烟的手在抖。段星野看着这样的女人,不禁心想,她要多努力,才能掩饰住自己的愧疚和慌乱地来到他面前。“我听说他的事了……会对你有影响吗?”阚虞问。“他”指的是谁,两人都懂。段星野转过身,态度自始至终都很坦然:“事业上没有,感情上更不会有。”“那就好。”阚虞点了下头,低垂下脑袋,哑声说,“我们没能给你什么,尽给你添麻烦了……如果提前知道结局,我会选一个不爱的人结婚,即便知道不会再有你……我没有能力当好一个母亲……”垂下的发丝挡住她的脸庞,说着,阚虞终于忍不住,用手腕按住眼窝,肩膀颤抖了起来。段星野站在原地,突然明白,她的眼泪里,有一部分是为他而流,更多的是为段启围。她还爱着那个男人,即便被伤过,但听到对方出事的消息,心里没有怨恨疏解后的快感,只有浓浓的悲伤。八岁时,一个下着春雨的夜晚,段星野在一楼承渡舟的房间里睡觉,听到花园里传来女人轻盈的笑声。床就抵着窗户,他跪了起来,趴在窗台边。就见淅淅沥沥的雨帘中,妈妈一袭星光色的长裙,赤脚踩在草地上,正跟爸爸一起跳华尔兹。两人不顾将他们淋湿的雨,一起旋转,段启围托住她的后腰,阚虞身体后仰,抑制不住发出笑声。段星野的下巴垫在手臂上,睁着乌黑的眼睛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