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一场大雨的前兆。沈浔走到阳台,打开窗户,将外面的衣服一件又一件地收回,挂在家里的晾衣绳上。这其中就有梁砚的外套,沈浔看着,忽然叹了一口气。梁砚给自己支的那招,虽然结果是预想中的结果,但效果却完全背离初衷……这都什么事啊。想到这,他有些烦躁,克制不住地钻牛角尖,他掉入反复揣摩的陷阱里孟远岑说没有生气,到底只是为了给他留几分薄面?还是真心实意的发言?大了半码的拖鞋与地面摩挲出难听的噪声,沈浔坐回床沿,双手撑在两腿边。独自坐了一会儿,他仰头往后倒进棉被,粗重地吐出一口气。盯着有几处破皮的天花板看上半天,沈浔有些挫败地放弃了,他想不出答案,至于胡思乱想的根源,还是太闲了。他需要做点忙起来的事情,譬如去超市里买点日用品。结果扭头看窗外,才发现阴天早已变成大雨,沈浔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客厅的电视还在响,将电视台来来回回翻上三遍,都找不到一个感兴趣的频道,电脑上没有想看的电影,他本来也不喜欢看电影,最后,沈浔的目光落到下载好的另一部gv之上,做个简单的回忆,还好,他暂时还记不起剧情。影片加载完毕,进度条才过几分钟。沈浔开始想:梁砚临走时说的那句“昨晚弄脏的衣服”,好像是挺暧昧的。进度条吭哧吭哧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沈浔接着想:哦对,梁砚知道我的电脑密码,也会显得我们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进度条努力到四分之三的地方,满屏都是整个影片最精彩绝伦、最跌宕起伏的戏码。沈浔继续想:感觉还是没有解释清楚,至少没有解释昨晚发生了什么,所以要不要主动去找孟远岑?播放器忽然自动暂停,屏幕中间出现重播的标志,沈浔骤然回过神来,已经放完了。他太了解自己,一旦纠结起来没完没了,强迫自己不去琢磨这件事情,都是无用功,不如先做晚饭。虽然现在才下午四点半,两个小时前他才结束午餐。沈浔一头扎进厨房里准备食材,洗菜切菜的动作明明放慢又放慢,吃完晚饭时才傍晚五点半。才吃饱喝足放下筷子,就溜进厨房洗碗,顺便还把油盐酱醋瓶瓶罐罐整理一遍,再马不停蹄地去卫生间洗漱,真是头一回。所以说爱情的力量还挺伟大,竟然能改变他的拖延症。终于找不到什么事情忙,沈浔难得闲下来,也难得开始有些不满,他想,忙碌为什么不能平均分摊到生活的每一天?而不是忙的时候他几次错过消息,闲的时候又等不到消息。回到客厅,空无一人,那本交还给沈浔的《犯罪与刑罚哲学》,正安静地躺在茶几一角。去厨房之前,沈浔就顺手把客厅的灯关了,现在也没有开的打算,他凭借记忆摸着黑路过茶几,捎走这本书,进了卧室。窗外的雨一直没有要停歇的迹象,夜色变本加厉地深沉起来,沈浔只点亮卧室顶部的白炽灯管,他靠着枕头,将书翻开,无谓地从“陪你。”桦大教师公寓。晚上八点,孟远岑停下敲打键盘的动作,他将银丝眼镜取下、叠起,放在电脑边,闭上眼睛,用拇指和食指反复按压鼻梁。上学期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立项,有两个队伍来请他做导师,屏幕上的文字密密麻麻,是其中一个队长发来的初稿,关于网络谣言的刑法规制研究,孟远岑反复阅读,将里面出现的外行话改成专业术语,又用批注功能写下很多自己的建议。已经批完打回去,队长和聊了几句,待办事项清单里,可算完成一件。孟远岑把眼镜带上,手指重回键盘上,他还有一份发言稿要写,因为一个多星期后,他会和法学院另外两个老师一起,去邻省的省会城市参加学术交流大会,这是琮江三角洲地区,几个政法专业排名靠前的高校联合举办的。同学们上课时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坏了,暗自窃喜下下周又少了四节刑法课。至于补课时间,孟远岑已经让班委在组织全体同学投票表决,虽然备选的几个时间里,每个时间都有同学说没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没空,但他也是学生时代过来的,学生的那点小心思都明白,并不戳破,敲定一个缺课人数最少的时间,在班级群里发了通知。九点,发言稿的大纲完成,孟远岑活动了一下手臂,这才有空拿起手机,他看到沈浔发了消息。孟远岑方才码字码到手指发酸,现在哪怕手机拼音只有九个键也不愿意碰,他直接发语音过去,“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把那张彩虹的照片洗出来了,看书的时候就顺手拿它做了书签。”他鲜少能和沈浔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上,大多是他发消息过去,对面隔上几个小时才回,或者聊着聊着对方就不见踪影,孟远岑能理解,人民警察都这么忙,这次他没能及时回复,也不指望沈浔秒回。结果下一秒,新消息就从对话框里直接跳了出来。【你现在在忙吗?】孟远岑挑了重点道:“我几天后要去一趟外省,和别的学校的大牛交流,这几天得准备发言的稿子,然后我还带了两个本科生队伍参加比赛,他们下午的时候来问了我一些专业上的问题,我才回复完,所以现在暂时不忙。”【嗯】孟远岑又说:“彩虹的照片你不用还给我了,太麻烦,这张就送给你吧,我想要我还可以再洗一张。”对面这次却没有秒回,屏幕顶端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消失几秒后又冒出来,再消失再冒出来。孟远岑静静地等待,他的光标停留在输入框中闪烁。叮咚,可算等到了【你昨天在微信里说的话还算数吗?】孟远岑往前翻了翻聊天记录,他似懂非懂,隐约有猜测,但不确定,“什么?”【和我聊天】孟远岑不解道:“我不是正在陪你聊吗?”【我的意思是,我想给你打个电话,有些事电话里才能说清楚】孟远岑:“打吧。”语音接通。“孟远岑。”沈浔轻轻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嗯?”“这么晚还打扰你,不好意思。”“很晚吗?”孟远岑将自己平时的作息习惯统统抛之脑后,“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离我睡觉还早的很。”“是我和梁砚的事情……”沈浔才说半句,竟然又卡住了。孟远岑双眸微眯,“你给我打电话,就只是为了说你和梁砚的事?”“不是,不只是我和梁砚的事。”沈浔急忙否认,“是我回忆当时的情景,想到了几个你可能误会的点,所以我觉得我下午没有解释清楚,我想先解释我和梁砚的事。”见孟远岑没阻止,他就一鼓作气地往下说:“在你的视角,我和梁砚一起看电影,一起住在我家,他口中的荒唐话荒唐事,他知道我的电脑密码,电脑上的gv,还有昨晚弄脏的衣服,我知道这些串起来看,很像我们在同居,但是我和他就只是朋友,我没有骗你。”孟远岑“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昨晚给你发完消息之后,酒吧的老板打电话和我,说梁砚喝到神志不清,已经被人盯上,梁砚买醉是因为前女友,买醉是他做的荒唐事,酒后哭诉是他说的荒唐话,他大半夜的发疯,于是我陪着他不睡。”“我们聊到很晚,后来他胃不舒服,没忍住去卫生间吐,吐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衣服,所以衣服留在我家,不是我们做了的意思,我和他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只是要好的朋友。”沈浔有些试探地小声问道,“应该……没有其他能让你误会的地方了吧?”其实下午沈浔的询问加上那句解释,已经足够解除误会,会醋也是一时上头,过后想想还挺幼稚的,孟远岑本来以为这事两人默认翻篇了,结果沈浔难得主动打电话过来,一本正经地解释,说的这么认真,还挺可爱。孟远岑很受用,躲在屏幕后面笑,除了听到“陪着他不睡”的时候心里刺了一下,没忍住问道:“有多要好?”“从初中到大学一直都保持联络,”沈浔坦诚道,“因为我学生时期的人缘一直都很差,梁砚是我唯一交心的朋友,他帮过我很多,我也会帮他很多,但我们只会是朋友。”孟远岑闻言低头又笑了,沈浔的话好像专门往他心坎上说的,诚然,孟远岑从来没有想过去干涉沈浔和梁砚的关系,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沈浔的表态,就像这句“只会是朋友”。这就够了,没有梁砚,也会有张砚李砚,这个砚那个砚,这些都不是障碍,孟老师对自己的人格魅力有信心。“那我得感谢沈警官‘专程’回访为我解惑,”孟远岑朗声道,“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要说吗?”“有的。”“那你说。”沈浔静默片刻,迟疑地说道:“你夹在书里的那张照片……”话题再度转回照片,孟远岑眼底的笑意忽然就变深了,却装作不明所以地问:“嗯,怎么了?”是的,他就是故意的,他在还书之前,故意把照片夹在书里,他猜沈浔可能会懂,但是当他看到沈浔笔记本屏幕的瞬间,他知道对方一定会懂。沈浔会懂,但不一定会主动来问,因为成年人擅长懂装不懂,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追求者,这是无声的礼貌拒绝,给彼此留几分体面。只听沈浔继续说:“背后的那句英文……是你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