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孟远岑又补充道:“如果你想听睡前故事,我可以给你讲,或者给你哼点安眠曲也行。”沈浔只露出一双眼睛,安静了半晌才小声答道:“我不听这些,你当你哄小孩呢。”方才那股执拗的劲儿已经过去了,他低声劝对方,“你明早还有课,别折腾了,快去睡吧,不用等我了。”孟远岑失笑道:“到底是谁在折腾?”沈浔没回答。孟远岑得理不饶人地又问:“失眠治好了?”沈浔瓮声说:“治好了。”“真神奇,”孟远岑调侃道,“原来我只要给你蹭蹭,就能治好你的失眠。”沈浔瞪了他一眼,没搭理对方,反而说:“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关上。”“好。”孟远岑走到卧室门口,他温声说,“晚安。”“晚安。”客厅传来的光亮被方形木门切断,沈浔闭上了眼睛。卧室外,孟远岑正轻手轻脚地往浴室走去,今晚他又得洗澡。“拆线。”沈浔钟爱黑白灰配色。床单枕套被套黑白灰色系。衣服裤子鞋袜除了警服、手术衣等职业着装外,基本还是黑白灰。因为沈浔觉得,黑白灰怎么搭都不会出错,简单省事,就连他的微信头像,也是黑色底图配上白色英文,缩略图上的英文字母不明显,乍一看,整个整黑咕隆咚的。直到某天,在孟远岑的哄骗下,沈浔把微信头像换成了情侣头像。虽然这组情头情得不太明显,但是作为一个万年不换头像的朋友圈潜水党,还是没能逃过亲友团的眼睛。还没换上几个小时,先是梁砚来问。过没多久,沈河也主动凑过来:哥,你该不会是把孟老师追到手了吧?沈浔:嗯。沈河:靠!!!!!!他激动到一个电话直接塞过去,音量抑制不住地拔高,反复追问细节。沈浔认为很多事情沈河都没有知道的必要,只要他不想透露的,统统含糊过去,对面可能也察觉到他在有意隐瞒,先是啧声一片,而后拖长尾音调侃道:“哎呀,这是你和孟老师的小秘密,当然不能和我说啦”沈浔笑着骂了一句回去。“话说你和孟老师处对象这事,我是不是要保密?”“是的,你暂时谁也别说。”这事沈浔之前就有思考过,首先,他不知道这会不会对孟远岑在学校里的风评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其次,只要说出去了,一传十十传百,终究会传到父母的耳朵里,虽然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但至少不应该是现在,他和孟远岑还没谈多久。于是他又补充道:“尤其是爸妈那边,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了。”提及沈母,沈河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可是你总有一天要和爸妈坦白的,你是打算等到他们发现了,你再坦白吗?”沈浔没细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不敢细想这个问题,他一想起来就烦。逃避和拖延成了习惯,它们就像口腔内部长歪的智齿,蛰伏在身体里却毫无用处,沈浔目前尚且能够忍受它们的存在,等疼痛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他或许终于能够下定决心拔除。沈浔抿了抿唇说:“我也不知道,见机行事吧。”“行,总之我这边什么也不透露。”沈河突然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对了,这周末,我妈喊我回家一趟,你肯定也要回去。”沈浔问:“为什么?”“妈还没给你打电话吗?”“没。”“那她应该马上就要打电话给你了,二叔家的女儿结婚了,新娘和你还是青梅竹马,你不得回去表示一下你的祝福?”听到结婚两个字,沈浔的头就开始头疼,“祝福是没问题,问题是她看到了又要催我结婚。”沈河在一旁笑得幸灾乐祸,“哥,得亏有你在我前面挡着,不然逢年过节的时候有七大姑八大姨盯着我的恋爱情况,平常上学的时候还有我妈关注我大学谈没谈对象,现在火力都被你吸引走啦。”沈浔忍俊不禁,语气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还笑,总有一天也会轮到你的。”挂断电话,心情莫名随之低落下来,犹记得小时候参加婚礼,一心只有美食,毫无心理负担,长大后参加婚礼,总是提心吊胆,担心会不会忽然蹦出来一个自来熟的远房亲戚,对他进行夺命三连问小伙子多大了?有对象了没?有孩子了没?放下手机,去一趟厕所,沈浔站在水池边洗手。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比如现在,他的目光落在缠绕的纱布上,右手指尖象征性地沾了点水,可谓是洗了个寂寞,所以他什么时候能拆了线,好好地把手洗干净?哎。回到客厅,手机正在响,拿起来一看,果然是沈母的电话,电话里果然说了婚礼的事情。沈浔一边连声答应,一边心道,沈母可千万别问他谈恋爱的事情,结果怕什么来什么“我之前没问,我也知道问的太紧,你会嫌烦,距离你和那位孟小姐相亲也有两个多月了,所以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沈浔暗自腹诽,那位孟小姐和他可是连一顿像样的饭都没吃过,怎么可能会有情况?但是话说出口,就变得委婉许多,“相亲之后吧,我们还见过几面。”就是在电影院偶遇的那次,又见了一面。“也进行过一些交流。”电影院里的自我介绍怎么不算交流?“感觉她应该对我没什么兴趣。”沈母还挺失望,“哎呀,怎么又黄了?”沈浔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心里盼着沈母不要借题发挥,又来数落他的法医职业。好在这次,他微不足道的心愿终于得以实现,只听沈母说:“行,那就这样吧,我先挂了。”沈浔将手机丢上沙发上,失神地瘫坐在手机旁,余光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他蓦然想起来一件事他回去的那天要是还缠着绷带,就得解释在游乐园里发生的事情,然后就得跟着解释他为什么会去游乐园?而且拆线之后,针眼还要两三天才能愈合。想到这,沈浔骤然站起身,拿起手机钥匙就出了门。路上,他在心里盘算,今天是周三,等到周六回老家,正好是三天,差不多能长好,而且换药的时候他也观察过,从愈合情况来看,早这两天也没关系,果然到了市医院,医生也是这么认为的。拆好线从医院里出来,沈浔缓缓吐出一口气,至少了却一桩心事。可惜还没高兴多久,他发现,他又多出一桩心事。因为原本他和孟远岑约定好了,在这周五的下午一起去拆线,之所以不在上午,还要感谢孟远岑贴心地考虑到沈浔不想早起的因素。现在他临时改变主意,总得和对方商量一下吧,虽然现在再告诉孟远岑不太像商量,更像是通知。指尖敲击屏幕,输入框里多出一行字,沈浔反复修改措辞,怎么改怎么不满意。其实孟远岑对于陪他去拆线这事一直都挺执着的,沈浔想。比如在约定之前,沈浔就表示过很多次,只是拆个线而已,他自己一个人去完全能够搞定。果不其然,孟远岑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别看孟老师说话温温柔柔的,在这种事情上根本不留商量的余地。沈浔只好答应,然后现在……他又失约了,他可真行。长按删除键,输入框里的文字全部消失不见。沈浔呼出一口气,还是等孟远岑回来之后面对面说吧,也就一个多小时。他最不喜欢的交流方式就是线上的纯文字,容易被曲解,也容易曲解别人,看不到对方的面部表情、肢体动作,只能在字里行间努力寻找对方没有生气的证据,他不想陷入这种毫无意义的纠结之中。本来打算孟远岑一下班回来,他就坦白,用什么措辞什么语气,他都暗中演练了好几遍,但是等真看见孟远岑那张带着笑意的脸,沈浔又说不下去了,总觉得说出来怪扫兴的,张了张唇,最终没发出一个音节。孟远岑随口问道:“今晚想吃什么?”沈浔正在发呆。孟远岑伸出手在沈浔眼前晃了晃,“沈警官回个话。”沈浔才说:“……都行,我随便。”孟老师围上围裙下厨去了,炒着菜呢,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刚刚没说,喊了沈浔几遍,好嘛根本没人搭理。从厨房里走出来,他手里还拿着锅铲,“沈浔?”“嗯?”“我刚喊你这么多遍你都没听见?”“没听见,可能油烟机的声音太大了。”“你来,我和你说个事。”沈浔就走到厨房门口,“什么事?”煤气灶上的蓝色火焰在跳动,烟雾往上升腾。“你之前问过我,关于你弟弟转到法学专业的事情,桦大官网教务处今天下午发了通知,我等会儿转发给你,你让你弟弟好好准备,笔试成绩占大头,题目都比较基础,面试对结果的影响很小,也很简单,不用太紧张。”沈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哦……好。”很久之前的事了,他都快忘了,却没想到孟远岑还替他记着。那边孟远岑又说:“我可能会参与到面试环节,如果有缘的话,面试的时候说不定能见到你的弟弟。”沈浔沉默片刻,才接了对方的话茬,“他说他最近都在蹭你的课,刑法总论。”“嗯,”孟远岑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弟弟叫沈河是吧?”“是。”沈浔点头。孟远岑笑着,说出来的话似真似假,“行,我记住了,我下次上课就点名让他起来回答问题。”沈浔闻言,低头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美味佳肴上了桌,很快一扫而空,孟远岑站起身,一边收拾桌面,一边说起周五下午的安排,“我打算到时候先把要带的东西,比如病例那些,提前准备好放车上,中午我从桦大往家赶,到楼底下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你,你人下来就行,不需要带别的东西,你觉得可以吗”没听到回应声,孟远岑疑惑地抬头看一眼,却见沈浔正想什么想的出神。他之前就隐约预感到什么,这会儿预感似乎成了真,孟远岑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沈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