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懒懒的靠在椅子上,对于母亲的执著也是由衷佩服,“不管她是为谁都和我不相干,再说太后娘娘能认识什么好的。不过是冯家的那些上不了台面儿的子侄,要不就是他们家一表三千里的姻亲。”
林夫人倒是颇为意外儿子的未卜先知,自己也撑不住笑了。
“也难怪公主生气,冯太后也忒心急了,一门心思想扶植她娘家人,只可惜里头没有几个争气的。我看等这一任的承恩候过世,冯家的气数也就差不多了……”
冯太后当初被册封为皇后的时候,她的父亲循旧例被封为承恩候。
林夫人素来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儿子唯有公主才配得上,奈何这一回又一回的他自己总不上心。如今冷眼看着,竟是对那谭五月有了几分怜惜之情……
简直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周秉又问了一下宫里的情况,得知乾清宫总管高玉洗脱罪名后没什么大碍,如今依旧在皇帝跟前侍候。只是拜在他膝下的高金英,也就是当日的尝膳太监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进了慎刑司的第二天就受不住大刑没了。
慎刑司的太监回复奏时说高金英半月前失仪,被皇上斥责了几句,由此含恨在心做下此等骇人听闻之事……
既然已经找到真凶,周秉就不准备过去凑热闹。但心里还是不由感到奇怪,皇帝的膳食里有毒是何等大事,怎么就这般匆匆了结?
反倒是林夫人看惯听惯满脸不以为然,“有什么奇怪的,宫里的无头公案多了去。眼下说是皇上亲政,可两边私下里较着劲儿呢,谁知道查到最后会查出什么幺蛾子……”
言下之意……就是冯太后贼喊捉贼。
周秉忽然明白自己骨子里那种随时随地看低别人的劲儿是打哪儿来的了。
想来林夫人从前在钟粹宫陪着还是王嗣子的皇帝时,肯定是万事小心谨慎,一步都不能踏错。现在日子顺心了,就忍不住张狂霸道起来。
这种万事随心所欲的性子,能好好地活到现在,除了皇帝的纵容和默许之外,已经是老天爷格外开恩了。
忽然警醒过来的周秉低低地提醒了一句,“娘,这种话传出去定会惹祸……”
冯太后再不好,现在也是皇帝正儿八经的嫡母。她拿皇帝没招,碾死一个小小的奉安夫人还是小菜一碟。
林夫人也反应过来,面上就有些讪讪的,不满地小声嘀咕,”我只是在家里念叨一下,你又不是外人……“
周秉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摆了一幅担忧的样子,“娘忘了锦衣卫是干什么的,只要有心,上面的人想听什么消息就能听到什么消息。你在宫里时,千万要管好自个的嘴巴!”
林夫人性子虽然跋扈些,却知道轻重。面上不耐烦地答应了,心里却在想这孩子如今竟然谨慎至此,可见真的长大了,又欣慰又是心酸。
母子俩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小厮南平恭谨的禀告声,“……北镇抚司七品小旗谢永求见。”
周秉有些奇怪,这才从衙门分开多久,这人就巴巴地上门来?
谢永却是来送银子的。
他指着桌上见兑即付的银票笑嘻嘻的,“司里有这个规矩,查没罪犯家产上缴财库,负责的上官可以领一笔辛苦费。这回咱们缴获的那批财物,可真是价值不菲呢!”
江州四里亭码头查抄的财物多半是贵重首饰,有拇指尖大小的珍珠项串,有镶嵌了红宝蓝宝的头面,有成色上好的羊脂玉佩……
朝堂各个部门都有自己的生财之道,抓获的那些不义之财有一部分进了各个衙门的小金库,隔三差五折换成现银发放给官吏们,成为收入的一部分。
所以京官除薪饷外还有各种名目繁多的福利补贴,有茶酒钱、厨料钱、薪炭钱、马料钱等等,这就是所谓的“职钱”。北镇抚司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向来生财有术。搂钱的本事无人能及,大家各有各的门道。
听闻这是遵循旧例,周秉也不客气地笑纳了。
也算是发了一笔小财,这世上没谁和银子过不去。
谢永见着这位上司如此通透了事,心里也忍不住欢喜。他自从摆明旗帜跟着周秉之后,最起码手头的银子宽泛许多,还有司里为难他的人少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上司有胆识有能力还不像别人那般注重面皮,尤其擅长抓住机会。
况且周秉最大的好处是从不吃独食。
谢永回家的时候想得心头发烫。
这样一个还未及弱冠的小子,敢拼敢搏,遇着事时果断刚硬又下得了死手。等他再成熟一些,处事再老辣一些,又与皇家有斩不断的情分在,这样的人不发达简直是天理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