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六,良辰吉日,聂清羽穿着亲手缝制的嫁衣,拜别父亲,登上亲迎的马车。
不一阵,车驾抵达颜府,跨过门槛时,颜玖竹担心聂清羽被衣裙绊倒,抬手扶住她的胳膊。
聂清羽对这座雕梁画栋的宅院并不陌生,出阁前,她经常来此见颜珞笙,往后,也是她的家了。
经过上元节的相处,她总觉得自己与颜玖竹之间的关系亲近了许多,待颜珞笙再寻由头约两人出来、为他们制造单独交谈的机会,她的胆子也大了几分,试着与他聊些私事。
起先他只是安静倾听,到后来,也提及自己在凉州、在北疆的经历,包括那次九死一生的遇险。
“我曾经以为我回不来了,但是……”他略微一顿,对上她水灵的眼睛,笑着岔开了话题,“没什么,都已经过去许久,这些我从未与阿音和父母提过,也请聂小姐代为保密。”
聂清羽点点头,心中是难言的欢喜,说不清是为他的坦诚,还是仅有两人共享的秘密。
她想,这样也好,世间能有多少轰轰烈烈、天雷勾动地火的感情,他们互相尝试着将彼此纳入自己的生命,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又未必不是件幸事。
礼成之后,颜玖竹去外面回应宾客,聂清羽由婢女们服侍沐浴洗漱,穿着寝衣坐在床榻上,内心突然涌现难以言喻的忐忑,攥紧衣摆,手里不多时就沁出了薄汗。
她知道,这是一件迟早要面对的事,即使羞怯难耐,装睡搪塞过今晚,素白如新的喜帕被仆妇婢女们看在眼中,定会传到颜夫人那里。
婆母素来宽容慈和,不大可能刁难于她,只会怀疑颜玖竹对她不满、故意冷落,她不想
因为自己害羞,连累他挨母亲训斥。
颜玖竹进门时,聂清羽正安静地坐在榻边。
她的姿态端庄娴雅,脸颊却如同熟透的果子,暴露了她心中的七上八下。
其实他也好不到哪去,同龄人多半都已成婚,有的甚至做了父亲,而军中的将士们性情豪爽,更是经常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玩笑,但他十九岁的年纪,却从未亲身接触过这等事。
而今望着如花似玉的新婚妻子,他竟难得生出几分不知所措的紧张。
四目相对,各自触电般移开,最终,还是颜玖竹支吾着打破沉寂:“时候不早了,聂小姐……清羽若觉得困乏,我……我们不妨就寝吧,至于喜帕,可以用颜料应对。”
他怕她误会,又连忙补充道:“我只是担心旁人知道你我未曾……会传些不利于你的闲话。”
说着,他伸手去抽衾被中的喜帕,却忽然被聂清羽拦住。
她仿佛豁出去般,拉着他手腕的细白手指微微颤抖,语气却坚定:“公子不必如此,你我已结为夫妻,合该行周公之礼,我只是……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话音落下,她起身环住他的腰,深吸口气,忍着脸上愈发滚烫的温度,解开了他的衣衫。
她的香气清幽如兰,无孔不入地侵占他的感官,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看到她绸缎般的青丝、根根分明的眼睫、吹弹可破的肌肤,以及花瓣般娇柔的樱唇。
夜色弥漫,烛影摇红。
少女的衣襟如昙花绽放,自肩头分开落下。
翌日,两人去正院为尊长奉茶,颜珞笙伴在父母身侧,待兄嫂听罢教导,她望向聂清羽,眉眼带笑地唤了一声“阿嫂”。
本是寻常问候,但聂清羽思及昨晚之事,料想消息传到颜夫人耳中,颜珞笙多半也已知晓,一时间颇为赧然,直到颜玖竹牵起她的手,携她告退。
出门后,他并未放开她,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聂清羽想了想,轻声道:“公子,你可以带我四处看看吗?以往我拜访贵府,都是在堂屋或阿音的庭院,对于别处实在陌生。”
她既是颜家少夫人,应当学着帮助婆母分担中馈,首先须得对府中结构布局了如指掌。
“好。”颜玖竹应下,顿了顿,语气
轻松道,“但说‘贵府’,就有些见外了。”
聂清羽一笑:“是我失言。”
日子平静地过去,聂清羽白天随颜夫人打点府中事务,或与颜珞笙喝茶闲聊,偶尔也会出城踏青,颜珞笙把她丢给颜玖竹,然后便一溜烟地奔向宣王。
夫君温和知礼、洁身自好,亲眷皆是好相与之人,这段婚姻于聂清羽而言实属意外之喜。只是颜玖竹离京的时间定在三月末,颜珞笙的婚礼后,随着分别的日子临近,她难免感到些许不舍。
某次闲谈说起此事,颜珞笙见她闷闷不乐,出主意道:“清羽,你何不随阿兄共赴凉州?阿爹和阿娘通情达理,绝不会因此苛责你们,相反,他们见你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定然倍感欣慰。”
聂清羽犹疑:“但公子未必乐意,我不愿给他添麻烦。”
“你不问怎么知道?”颜珞笙拍拍她的手背,“我阿兄又不是什么蛮不讲理、凶神恶煞之徒,还会因为这个与你生气不成?而且,过来人告诉你,有话直说才会免除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与误解。”
聂清羽哑然失笑,她一个未婚少女,竟在自己面前当起“过来人”。
可转念一想也不假,她和颜玖竹虽然已是夫妻,但远不及颜珞笙与宣王那般亲密无间。
她总安慰自己知足常乐,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生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