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轶说的当日情况,人还是当日的人,事却已不是当日的事,在实事上做的更改文章,立时变白为黑,混淆是非。皇后与太后关系不睦已久,自不可能为了个穆双安面对面将事对一遍,是以这事在皇后这是什么样子自然是看她怎么说了。
果然皇后和陈贵嫔听了皆是眉头一皱。陈贵嫔咋舌:“这穆姑娘平日里看着娇俏懂礼,未想到竟是这么个霸道狠厉的性子。”
皇后想的更多,穆双安进宫既是为了恩养忠臣之后,日后亦是要许给大皇子做正妃的。
皇帝对大皇子期望颇深,这正妃人选是慎之又慎,方定了穆双安。又让她提前教养,观其品行。可若是她从根子上就已坏了,还如何能教得好。
又因良音联想到同样遭遇的荞儿,皇后面色暗沉:“叫穆双安过来。”
穆双安进到坤德宫时,见到皇后坐在高处,脸色阴沉。刚站定,便听皇后问:“听闻你将良音赶出了宫?”
目光一转,看到立在一旁的吕轶,登时心下已明白几分。规规矩矩跪下行礼,回道:“回皇后娘娘,良音是因为她自己……”
穆双安正要解释,却被皇后打断,不耐道:“我问你是不是,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
穆双安一顿,皇后今日明显有些暴躁,不愿听她辩解,但总得说:“良音确实出了宫,但不是我赶的,是她自己犯了错。”
吕轶在一旁冷冷插言道:“奴婢受娘娘命,与小姐说几句话。还请小姐认真听言,仔细考虑。”
穆双安知她说不出什么好话,心中暗暗防备:“姑姑请说。”
“穆小姐刚进宫的第二日,我便与你说过。主子对身边的宫女内侍均有管辖之权责。良音奉娘娘命,在庆桂阁伺候你,是你身边的一等宫女,你自然对她有管辖之责。纵是她一时犯了错,你可打得可罚得。再不满了,尽可告知我,或上禀皇后娘娘。娘娘并不曾苛责过姑娘,姑娘为何越过娘娘直直找到了太后,倒显得娘娘薄待了姑娘。”
穆双安听到此处,心中一沉,吕轶一开口竟将黑白颠倒个个,正要开口辩解。吕轶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况且宫人的来去处置,姑娘不可擅专。更不好起杀绝之心,断人生路。姑娘此举,未免太过凉薄。”
还是吕轶时日长久,刺探人心的本事高明,皇后一生,唯对荞儿的惨死愧意深重。她将良音照着荞儿的模子往上套,皇后怎能不可怜她。
穆双安还欲辩解,皇后却再无心听她之言,厉声喝道:“来人,打手板!”
宫人立刻拿了长长的戒尺过来。穆双安看着心肉直跳,皇后又冷道:“我如今既揽着你的教养之责。便很是该教你明白这世间曲直。从《周礼》,女子当有四德,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其中德为第一要。要知德守礼,品行端正,要仁善,惜生灵,不为恶。”
皇后边说,宫人拿着戒尺边打,整整二十下板子,打得手心通红发烫,打到最后密密麻麻的疼连成一片,这疼似乎会蔓延,从手掌疼到手臂。
穆双安跪着受了,几颗泪在眼眶中将落未落,面上仍是一片倔强之色。
皇后早已拂袖而去,穆双安领完二十手板,手心火辣辣的,又红又肿。
吕轶冷笑着监督完全程,临走时赏了她几个略带轻视的眼神。
冬姑姑心内暗叹一声,上前将她扶起,欲送她回阁。穆双安忙道不敢。冬姑姑温言道:“难得今日有些空闲,我陪姑娘走走,说说话。”
二人出了坤德宫,一路桃红柳绿,开在红红的宫墙边,很是一年好颜色。
穆双安不曾主动开口,倒是冬姑姑温和道:“如今花枝繁盛,最是好时候,便如今日的姑娘一般。”
穆双安扯着嘴角笑笑。她在家中向来被宠着纵着,从未受过这等责罚,如今手痛似连着心痛,还怎么谈好时候。
冬姑姑知她心中所想,笑道:“姑娘今日挨了罚,我老婆子还说是好时候,姑娘定在心里说我胡诌呢。”
她觑着穆双安神色,又道:“姑娘不必否认,先听我一言。万事万物确有个正反之理。但在未经此事的人心中,事情曲直如何,到底还要听人怎么说。我原听娘娘读书,其中《捭阖》中就有周密贵微一词,事成于密,而败于疏,姑娘若能再多思虑,许是能避了今日之祸。”冬姑姑又笑:“而我说今日好时候,则是因着吃一堑长一智,今日跌了跟头,来日便能站得更稳,今日之失,未必不为后日之得。所以今日才真是好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