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下起了鹅毛大雪,待到晨起,积雪约有寸厚。
雨儿匆匆忙忙跑进内殿,扑通一下就跪到穆双安跟前,穆双安瞧她面上尤见泪痕,问:“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跟谁拌嘴了?”
雨儿抽抽搭搭哭道:“今日一早欢枝姐姐带着奴婢去洗衣房取洗净的衣物,谁料碰到了昌慧公主在请五恩大人做法事,见到我们登时大怒,只说欢枝姐姐冲撞了神明,要杀了她,还请姑娘去救救欢枝姐姐。”
穆双安闻言蹙眉,雨儿怕得很,又说不清其中详细,只说昌慧要杀了欢枝。人命紧要,穆双安来不及用饭,罩上狐狸毛的大氅,接过静川递来的小铜手炉,抱在怀里便出门了。
长秋宫后面不远处,果然见到昌慧公主带着数个宫女,站在一处,旁边上官琦正与她低头说话。两人前方数米处,五恩正神神叨叨的舞剑,像是做法的样子。
欢枝却战战兢兢立在殿顶上头,背着光,瘦瘦小小的身体不住颤抖。
上官琦眼尖,一眼便看见走过来的穆双安,忙道:“安安来了。”
穆双安走近,微微屈膝:“见过大皇子,见过昌慧公主。”
昌慧自知她是为何而来,冷哼一声:“你这宫女不长眼,冲撞了法事,如今要借她之血来重做法事。”她面色不变,说得轻易干脆。
穆双安问:“不知公主所做的是什么法事?这血又是怎么个借法?”
上官琦小声道:“陈贵嫔娘娘从昨日起有些不适,大皇姐请五恩大人看了看,说是卢选侍阴魂太近,妨到了贵嫔娘娘,得一早无人时在此做场法事送走阴魂才好。”
昌慧冷冷道:“你这宫女无眼莽撞,撞坏了法事,要她这一身贱血,若能重新全了此事,也算是她的造化。”
那边五恩正好收了剑,望了望天,对着殿顶抖动不止的欢枝喊道:“时辰到了,你跳下来吧。”
长秋宫大殿高有九十尺,下头便是石板地,欢枝又不会武功,这么往下跳,便是身死魂消的下场,原来他们所谓的借血是这么个借法。
欢枝涕泪满面,早已被吓得魂不附身,可公主要她死她又哪敢不死,人卑命贱,只望自己这一死此事便了,不会牵连家人就好。她咬着牙,闭上眼纵身往下一跃。
九十尺的距离不过须臾,本以为马上就头浆崩碎,神魂祭天。却不料落到了一个软软的怀抱之中,她睁眼一看,竟是穆双安从半空中接到了自己。发丝拂过眼际,朝阳在身后冉冉升起,这时候的穆姑娘真像极了故事中说的天神降世。
穆双安稳稳落地,将怀中人往身后的静川那一送。
昌慧怒极,道:“穆双安,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穆双安道:“我不过是为了公主,怕公主被蠢人蒙蔽,遭人耻笑,这才出手相助,谁知公主倒不领情。”
若是市井莽人,此时不知骂出多少话来,可昌慧毕竟是金枝玉叶,吵架经验不足,她指着穆双安,你,你了半晌,只觉腹中所思最恶毒之言都不足以表她此时之愤。
五恩更是恨极了穆双安,自她跳出来,屡次坏他之事,害得他如今连师父的面也难见。他亦冷着脸开口:“穆姑娘所言何意?”
穆双安撇他一眼:“我又没有甩文嚼字,这还听不懂?玄及大人教你也不知该费多少心力,你若在民间,这两下子只怕饭也讨不到一碗。”
上官琦听她说的有趣,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一语简直直戳五恩的肺管子,将他气得要跳起来:“你胡言乱语,辱没神明!我之所为,均是得神明指引,你个小丫头片子胆大妄为,不仅害你自身,也必将累及公府!”
穆双安眼波一横:“累不累及的,你说了算?”
昌慧耐不住斥道:“你坏了法事,贵嫔娘娘身子不适,你拿什么赔?拿你的命么?”
穆双安冷笑:“行啊,公主若敢,自可向圣上进言,要了我这条,”她咬字略重了重:“贵木之命。”
昌慧塞言,要论笃信神教,皇帝才是第一人,玄及说了穆双安是辅助皇权的贵木之命,谁敢要她死,咬了咬牙,道:“把那个宫女交出来,我便放你一马,不与你计较。”
五恩亦道:“本来在无人清净之时将恶魂请走便了,谁让她破了清净,以她之身略做弥补,正是她之幸,你何必多管闲事。”
穆双安本就不信不喜这些害人之说,听他一说更是怒意上头,道:“无人清净,怎么,你不是人?在此的都不是人?只她一个小宫女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