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统揽西北军务,大哥在他帐下行事,出了事,让小叔回京述事待罪也是有的。”
梦凉端清水过来让她净手,听闻也道:“四爷回来,西北可怎么办?”
胡人性莽喜战善战,这么多年压着大郢打,打得大郢精疲力尽,驻守西北的统帅,将士死伤无数。穆家便是大余插在西北的一杆旗,数十年与胡人不死不休,虽十余一二,但终究未让胡人攻入大余一城。现在穆砚回京,只留穆悟哥这个年轻毛躁的,不由让人心惊。
杏仁牛奶茶在嘴里充盈,满满的杏仁香味,丝润的牛奶滑过舌尖:“想来必是小叔叔和大哥的谋算成了事,胡国如今乱了起来,无暇争战,边境应该能安宁一阵子了。”即然如此,小叔叔回京必也不至受到太大责罚。众人想到此处,都不由欢喜起来。
穆双安拈了一颗桂糖,看向欢枝:“大皇子可在宫中?”
欢枝摇摇头:“听闻大皇子今日出宫了。”
出宫了?上官琦这段时间难得见人,常往宫外跑去,倒是奇怪。
自那天以后穆双安很少见到上官琦。就连平日里与玉笑相熟的一些宫女也少来庆桂阁,自是因为穆悟杀伊各的事情还未有个分明,宫里人大多精明,怕惹祸上身,不敢在这时候与穆双安多有来往。
上官琦越长大,似乎脑袋也灵光了不少,在工部兢兢业业,变得忙碌起来。
“大皇子如今是忙了,都不怎么来找小姐玩了。不知今夜晚宴会不会来?贵福还欠我一包糯饴糖呢。”玉笑捧进来一包洒金碧桃花,这个时节桃花开得正好,花枝嫩红。
梦凉在一旁洗净桃花,碧水红花,花瓣上一颗一颗滚动着小水珠,嫩得很。玉安手巧,做的花果茶比御膳房的好,滋味绵长细腻,花香馥郁。
穆双安与玉安一人拿了一个木臼捣碎桃花,桃花汁液溅到袖口,白白的镶边染上淡淡的粉色,闻言徐徐的说:“如今大家都大了,男女有防,他成天来找我算什么。就这上官展还说他天天跟鸡崽似的跟着我这个老母鸡呢。”穆双安想了想,眯眼对她笑,“你成日里老吃糖,我看着你衣裳都紧了。”
玉笑嘟着嘴:“小姐就爱取笑奴婢。”到底不放心,又跑到铜镜前仔细瞧,若不说还不觉得,如今越看越觉得脸也圆了,腰上也粗了一圈。
穆双安知她想的什么,上官琦小时候总被人说是白痴大皇子,其实心智并没有问题,只是幼时反应稍微慢了些,如今宫中没有嫡子,他又占着长子之位,不知道碍了多少人的眼,穆双安往日与他交好,便宜没占着,腥却沾了不少,但世间事总是这样,若想与他站在一起,便坚定了目标,便不惧险阻。
静安捧来几套衣裙,见他们还在捣花做酿,不由有些无奈,道:“姑娘快些净手,眼瞅着离夜宴不过两个时辰了,今夜穿什么带什么姑娘还没定下来呢。”
穆双安兴趣缺缺,皇帝大约是年纪有些大了,喜欢热闹,一月总要办几场宴会,总是各有名目。有些大人做官做的不怎么样,在宴会上却是如鱼得水,极有天赋,几首曲辞歌功颂德,吟风弄月,甚合帝心,在官场上直不起的腰杆子从此便直起来了,大有冲上云霄之势。
林逊便是其中之一,林逊字恭,是永兴六年的进士,原不过是礼部员外郎,却一点也不谦虚恭谨,凭借几首炉火纯青的奉承之辞成功在中秋百官夜宴中脱颖而出,成功混入了宫宴圈,每月总能在宫里见上一见。
穆双安不过觉得殿内憋闷出来透透气,却不想被他堵在走廊,如今他正在唾沫横飞,对她晓以利害,要她去穆砚那当说客:“嫡长乃天下正统之根本。正统者,配天地、立人极,所以教天下以至正之道。可如今大皇子良善势弱,二皇子一系狼子野心,虎视眈眈,二皇子母出身显赫,且其现今参与机务,编书治学,在天下文人学子间盛誉有加。”
穆双安看着他胡子翘了又翘,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才道:“员外郎怕是不知道我年幼入宫,太傅大人说我是下臣之女,不可与天家龙子凤女同席共食,所以宜文殿我是一步也没踏进去过。大人如今同我作诗,我是万万听不懂的。”
“你你你。。。。。。”年近五十的员外郎指着她,手也抖,胡子也抖,可见是个气性大的。
穆双安怕他有个好歹,连忙道:“但我大致是知道大人的意思的。”
他这才慢慢缓了过来,顺了口气,道:“如此,说多了你也不懂。青州巡军邓强月余前犯事投牢,青州巡军一职空缺,青州自古乃军事要冲,此职极为重要,万不可落在二皇子一系手中。原门府守备封常对大皇子忠心耿耿,且骁勇善战颇有威信,可堪此职,望穆元帅能助其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于大皇子大幸。”
青州位于宁陇、浦山、顺平三郡的中部,东西南北四处贯通,的确是军事要塞,邓强本就根基不深,得了青州巡军这么块大肥肉,守不住也是自然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想要也是自然的。
只是她仍旧好奇,好奇便问了:“大皇子为何不自己跟我说?”宴席刚开始她见着上官琦露了一面,后又匆匆走了,好些时日未见了,他竟然连跟她说话的功夫都没有。林逊明显一愣,大约是觉得在这等大事面前她竟会在意这种细枝末节。
可明明穆双安看见一把年纪的工部尚书大人带着两侍郎如同花蝴蝶一般在群官中穿梭了大半个时辰了,并未离开。
大皇子属官此刻也牢牢坐在大皇子席位后方。
上官琦只带着贵福走了,想来不是因为公事。而这种事他竟让旁人来与她说,她心中总是不大高兴的。心里不高兴,脸上自然也带出来:“这与我小叔叔何干?封大人谋官自然是靠封大人的本事得皇上青睐,又与旁人有何干系?大人快莫说了。”
林逊还欲喋喋不休,但这在宫中,虽说她二人声量不高,周围也都是心腹之人,但来来去去总有不少宫女内侍,林逊两杯黄酒下肚,竟敢说这个,怕不是疯了。倒也可见上官凌如今逼得上官琦有多紧了。
心中越发没意思起来,甩甩手,不许静川和梦凉跟着,她自往旁边的露浓园去。露浓园依着朝霞殿,是原先先帝端肃皇后的寝殿,端肃皇后出身南方,极爱芙蓉,露浓园里一簇一簇,铺满了芙蓉,空气里都是甜美的味道。真是巧了,刚踏进露浓园,便看见了上官琦,他背对着她,对面隐隐约约还站着一人,贵福也在不远处。
露浓园只有一个出入口,内里才有不少细密分支。贵福一眼便看见穆双安,咳嗽一声。她无意探究,也不觉得自己该偷偷摸摸的。于是光明正大从门口走进去,拐向另一条道,却只见他对面那人身形一闪跑走了,动作虽算不得灵巧,但身形翩翩,应当是个不会武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