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无人,花前月下,大皇子好兴致。思及此,穆双安转身便走,身后匆匆的脚步声,心知是上官琦追了过来,却只跟在身侧,并不说话。
灯影绰绰,她绕着花圃慢走,轻声道:“殿下忙了这许多时日,不得见面,现在竟得空了?”
上官琦讷讷,手指摩挲着袖边,只低低道:“你从前从不唤我殿下的。”
穆双安笑笑:“殿下身份高贵,臣女不敢逾越。”
上官琦大跨一步,拦在她前头,定定瞧着她道:“你生气了?”
穆双安不想同他置气,仔细想想不过是叫人传个话,也没什么可气的,温言问他:“你想要青州巡军?”
上官琦一愣:“你怎么知道?”而后想到什么马上道,“林逊找你了?”
他似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语气略有些着急:“他们这段时日成天在我耳边念叨,可我并没有让他来找你。”他语调渐低,“凌弟善兵法懂诗书,这几年越发亮眼,文武皆好,名声大噪,魏家更是将门世家。他既聪明,又有极好的母家,近来越发咄咄逼人的,太傅他们是有些急了。”
穆双安点点头,自然是信他的,悄声缓缓同他道:“太傅大人历经两朝,极是洞察世事之人,便是再急昏了头也不至于认为青州巡军会落到上官凌手中吧?”正是因为魏家开国功勋,在军中深有威望,上官凌这几月又在文人士子里打开了一定的声誉,能力强,人缘好,出生也不错,既有势力还有贤名,简直跟当今皇上年轻时一模一样。
皇帝老去,又不是死期就在眼前,对政事不如以前上心,但对权利仍旧抓抓死死的,一丝不放。他为什么还要给上官凌加码,扶持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子跟自己打擂台,他又不是疯了。
上官琦未说话,穆双安轻声却一字一字说得清清楚楚:“太傅大人知道青州巡军不会给二皇子,他不过是借事,让我小叔叔站队。”上官琦闻言面色一白,此事他是知道的,却不知她竟如此敏锐。
这事情多简单,二皇子有魏家,他们便让可以跟魏家打擂台的穆家站在他身后。
“可是不行。”穆双安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穆家的军功是靠着西北军和一代代穆家人的血肉白骨堆砌起来的,西北军只隶属于皇帝,穆家也从不站队。我同你好,便只是我自己,我这个人而已。”
上官琦一把握住她的手:“我知道,这么多年我们一起走过来。”
穆双安叹道:“这些年走过来,你我心意相通便好。”走过拐角,静悄悄的,只听见穆双安轻轻的声音,“青州巡军落不到上官凌手里,封常亦绝无可
能。”
上官琦奇道:“太傅也这么说,我待问他为何,他又不说了。”
穆双安冷笑道:“他自然不说。封常现任原门府守备,前两年齐、胶两地大旱,尤以胶州为最,原门府归属胶州,当年饿殍遍野,死人无数。先太皇太后便是原门府人,皇上刚在原门府立慈育碑,不过三月,原门府便遭此大难,且府衙上下利欲熏心买卖灾粮。被处决的原门府府尹正是太傅大人的娘家亲戚,太傅大人怎么有脸说。此事虽未直接波及到守备封常,但到底有这丑事在前,但只怕皇上心结短时难消弭。”
上官琦大悟道:“我不聪明,幸而有安安,方明白这其中弯绕。这些年安安助我甚多,我都记在心中的。”
穆双安摇摇头道:“你只是心思纯厚,不通那些谲诈虚伪之事罢了。”
上官琦抿嘴笑笑,又问:“那依你看,此番青州巡军父皇更属意谁?”
穆双安摇头道:“朝中众多大人,圣意岂是我一个小女子所能揣测的。只是,”穆双安微有些迟疑,“贺家在青州根基不浅,你倒不必为了一个青州巡军去找上贺家打擂台。”
上官琦顿时恍然:“难怪太傅大人亦有此言。”
上官琦又道:“对了,前趟我去了齐安,带了些樱桃果想送与你尝尝,明日禀过母后便让福贵给你送去。”
穆双安闻言目光一凝,嘴角的笑意略淡了些。
待到第二日下了朝,上官琦自兴意冲冲来了庆桂阁。穆双安奇道:“昨日不是说让福贵来一趟便是,你怎的来了?”
上官琦笑道:“今日也没甚紧要事,便来看看你,带来个好东西,请你一观。”上官琦拿出手中握着的奏章,开展至穆双安面前,笑道:“钟曲,便是去年的新科状元郎,一手锦绣文章让众位大人赞叹不已,如今已入了翰林院,近日入了文明阁当差,他写了本奏疏先先递与我瞧了一眼,当真是文章、论点个个都好。”
穆双安盯着手中的奏章细细看去,点头道:“不仅文章写得好,其中洞察政事,见微知著的远见确实难得一观。”
上官琦一喜:“你也觉得好?这篇疏文要义详尽,举措得当。我想在明日早朝禀奏圣听。”
穆双安闻言一顿,钟曲不过是给他瞧瞧,听他的意思,竟是要自己上奏,便问:“你可是与钟大人商谈好了?”明显钟曲在这奏疏中倾尽了不少心力,忽然之间成了旁人的东西,不知他是否知情。
上官琦不以为意,道:“若他想成事,自然是我上奏比起他更能成事,想来他不会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