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浅笑:“你我如今长大了,自然不同少时的毛毛躁躁。”
整个酒宴间,四公主皆似有些心不在焉,“你说什么?”她恍若回神。
穆双安微微一顿,拿着花瓣形状的酥饼笑道:“我只说今日的枣泥茯苓酥饼有些甜了,律儿最喜甜食,他今日不在,若是在定是爱的。”
四公主道:“律儿如今还在皇祖母那,跟着皇祖母的作息,睡得也早。”后不知想起什么,登时略低了头,面颊飞上红云,低低道:“胡人常食野味,习惯味道浓厚的食物,是以做得比平日更甜些。”
穆双安心中起疑,她这样子实有些不寻常,待她出神时顺着她目光望去,竟是坐在胡人之首的斡阔。
穆双安心中一沉。
斡阔不愉已久,他亲至大郢,这些汉人却扭捏得紧,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弯弯绕绕总没个痛快话。
在庆王第三次朝其举杯时,斡阔冷着脸将酒盅一扔,透白如玉的瓷盅磕在地上立时缺了一角,发出清凌凌的声响,声音不大,却如磕在人的心上,一时全场静了下来。
上官琦顿时有些尴尬,举杯的手定在原处,不知该上该下。
皇帝微眯眯眼:“单于这是何意?”
斡阔冷道:“我过来是与陛下商谈国事的,不是为的饮酒作乐,大事未定,这酒实在饮不下去。”
在场之人都看着斡阔,单只穆双安看着有点紧张的四公主。
皇帝观那些胡国人心浮气躁的模样,心知磨了这许多时日,今日时机正正好,只一个眼神,穆砚便起身笑道:“既是关乎你我两国之大事,我皇自然也是需要深思熟虑之下方能与单于详谈。倒也巧,本欲在明日早朝后请单于细商的,不想单于这等着急。”
斡阔道:“你们既已想好,那就现在谈,何必拖拖拉拉的。”
皇帝微微一笑,允了。
重臣们自去谈事,这头歌舞未停。穆双安轻轻拉了拉四公主的衣袖,两人悄悄走到殿外。殿中烛火璀璨,映得殿外亦明晃晃的。她二人找了一处安静地,穆双安低低道:“你与斡阔是怎么回事?”
四公主被她道破,立时愕然,说起话来结结巴巴:“你,你怎知的?”
穆双安道:“你眼珠子都快粘他身上了,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四公主只觉面上火烧云,心里虽有些不好意思,但她与穆双安素来交心,正好这些时日苦无人相诉,忙拉了她道:“今日你不问,或许我也憋不住要与你说的。胡国使团还未到时,大皇姐总找母后哭诉,一会子说西漠人赤发碧晶,状如猕猴。一会子说他们生食血肉,怖似夜叉,我亦以为他们似怪物一般。后有一次,我的风筝挂在御花园的山石上了,我爬上山石欲将它取下来,却不小心滑了脚摔下来,幸得单于相救。”
四公主声若蚊呐:“我才看见,原来他不像猕猴也不像夜叉。”
那日夕阳光影下的斡阔,长身玉立,棱角分明,哪里像个怪物,明明是个丰神端秀的少年郎。
“就是这样你就?”
“才不是,”四公主嗔道:“我当日只是感谢他援手相救,后来告知了母后,给他备点谢礼送过去。”
穆双安皱眉,穆家人对西漠之人素无好感:“斡阔乃胡国单于,怎能去了后宫?他莫不是故意的设的套。”
毕竟大郢的后宫之地,能长久待在其中的只有内监。侍卫巡视皆是十人一队,从不许单一二人离队。太医进宫也总有内侍相随,且严格记录进出宫时辰。
四公主俏目一瞪:“定然不是。”
穆双安辩道:“那他一个胡国单于,去咱们大郢的后宫做什么,他又没有姐姐妹妹姥姥奶奶的在里头。”
四公主道:“那日是父皇请他们到演武场看勇士操演。最后单于也试了试身手,我方才知道什么叫做大漠雄鹰,箭无虚发。”四公主撇撇嘴,“父皇还让大皇兄与他切磋一二,大皇兄所中之数还不如单于十之一二,还是后来二皇兄才挣回来些面子。”
“再后来在宴席遇到单于,也与他说过几句话,原来他精通汉文化,与我在许多方面共有见解,只是一时颇有知音之感罢了。”听她一番描述,斡阔倒该冲上官琦道一声谢,谢上官琦反衬他文武皆备,有为得很。
穆双安仍皱着眉,见她眼睛亮亮,面露羞意,分明是芳心暗许的模样,提醒她道:“听我小叔说,皇上并不欲遣公主合嫁胡国。”
四公主虽断言自己斡阔只是知音相惜,并非男女相悦之情。可听得此言,却不知为何心中一阵失落,羞意从面上褪去。
穆双安见她这样,心中再清楚不过,暗中一叹,便是要和亲,皇后娘娘也必然不会舍得亲生的公主远嫁胡国。却听四公主轻轻道:“若我自己提出呢?”
穆双安被她吓了一跳:“胡国远在西漠,若去了那处,再难见亲人好友。况且那是荒芜之地,一个不好还易碰着飞沙走石,那里的风烈得似能割破肌肤一般。你是在咱们大郢润风净水中养出来的公主,既非不得已,又何必去吃那份苦楚?况且皇后娘娘也必不会肯的。”
四公主白着小脸,强笑道:“我只是一说,又不是真要如此,你还当真了。”
穆双安见她如此,心中一酸,也不知该说什么。
两个人如斗败的小公鸡一般垂头丧气的回了大殿,四公主寡白着脸,胸口闷闷的。
清秋酒下了喉头,轻愁又上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