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半夏便来了楼镜屋子,来给她看伤。半夏话不多,替她把脉,摸骨,包扎,从头到尾,只交代了一句,“臂骨裂了,等它长好前,小心动弹。”留下药便走了。
半夏出了楼镜的屋子,径直往詹三笑书房来,“主子。”
詹三笑站在火炉边,搓了搓手,手面向着暖融融的红炉,婢女清理着她披风上的积雪,詹三笑问道:“她的伤怎么样?”
“伤筋动骨,要一段日子恢复。我看她神情恹恹,只怕这心上的打击还重些。”
“身负大恨,死里求生,她能熬到现在,心气儿硬着呢,这火呀,风吹一吹,当时被压倒,事后只会烧得更旺。”詹三笑望着红光满溢的炉子,目光沉哀,笑了两声,“她能在师公手底下过招,这个年纪,已经是了不得了,有根骨,意志坚,只性子锐利:是块璞玉。只可惜,楼玄之短命,只雕琢了一半。给我遇上,到底也算是缘分罢。”
半夏告退离去。不久,无人通报,书房内便进来一个人,悄无声息,鬼魅也似便立在那里。
来人一把红骨洒金纸面折扇,背后背了一把长剑,青衣飘然,牙白巾带束发,眉秀眼长,身量高挑,面容太过白俊,阴柔之气透出,瞧着肩宽喉结,也能看出是个男子。
詹三笑瞥了来人一眼,将婢女遣退。
等到室内只剩下他二人,来人一拜,恭敬唤道:“大小姐。”
詹三笑少见的露出急色,唤这人,“文丑。有消息了么?”
这男子蹙眉,面色歉然,取下身后的长剑来,双手奉给詹三笑,“翻遍了雪域城关内外,只寻到这把剑。”
詹三笑眸光颤动,手缓缓伸向那把剑,忽又猛地将剑握住,苍白的手上青筋绽出,她一把抽出长剑,剑身雪白,只见剑铭之上刻了‘冰魂’二字。
“这剑是在一家当铺里寻到的,剑当了有半年,当剑的是个小乞丐,武丑和武生将城中寻遍,也没能找到当过剑的小乞丐。”
若非情况万分危急,剑客的佩剑怎会离身。
詹三笑失神,喃喃道:“半年了,杳无音讯……”
文丑低首,“百戏门门众无能。大小姐,她……只怕凶多吉少。”
詹三笑踉跄一步,退到椅边坐下,近乎自语,“乾元宗原本也只是一时太平,楼玄之一死,他镇压的妖魔鬼怪就都出来啦。”
原本只是因为人爽了约,没有来,她难免有几日心灰意冷,对于那边的消息,便冷放了几日。
谁知一放,竟是给了魑魅魍魉乱舞的机会。
詹三笑眼里迸出杀机,面带愠怒,手在几上一挥,那茶盏飞出去,砸在了地上,哐地一声响。她咬牙切齿,“我当初怎会这么蠢,随她的心意!就是绑,也该把她绑回来!”
“大小姐息怒,保重身体为要。”文丑弯腰将茶盏碎片收拾,叹息一声,“大小姐不该自责。丘召翊疑心深重,对你的猜忌一直都在,不过是见你体弱,习不得武,靠汤药养着性命,才放松了警惕,接纳了你。但若是被他得知还有……,更何况她天赋异禀,是武学奇才,丘召翊容不下她。这里对她来说,同样是是非之地,带她回来,到时候别说她,连你也难逃丘召翊处置。你这许多年的经营起非一朝成空。”
詹三笑双目暗沉,似风暴压来的黑夜,语气沉郁,一字一顿,“找!百戏门,请生旦净末丑五大门生全部出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文丑道:“丘召翊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如今他出了关,重掌飞花盟,耳目更广更敏锐,门中人全部出动,动静太大。现在多事之秋,我们动作频频,恐会引起他的注意。”
“他注意我的还少么。”詹三笑眼睛一闭一抬,冷冷地斜觑着文丑,“龙仇依然死了。”
文丑欲言又止,抬着眼帘,瞟了眼詹三笑,说道:“左膀右臂,虽说左膀已断,这右臂……若是不插手,门里的人行动应该会方便些。”
詹三笑神色微滞,“……我会想办法留住定盘星,让你们便于行动。去罢,万事小心。”
“好。”这人告了退,又一阵青风似的飘走了。
詹三笑垂着头,扶着长剑,在房中坐着,那炉火渐暗,暖意断流,手上僵冷,许久许久,叹出一口气来,绵绵的哀戚。
詹三笑将半夏又叫了来。
屋外鸟鸣啾啾,半夏手握着一漆面小盒,将活口打开,盒盖弹起,里面放着一粒丹药,她奉向詹三笑,顷刻,又犹豫地将手缩回,“楼主……”
詹三笑伸手将丹药捏在手中,面色冷漠,睨着这指头大小漆黑的药丸。
半夏眸子颤动,瞧瞧詹三笑,又看看丹药,说道:“楼主,好不容易得到玉佛手将身子将养的好了些,虽说这药用下去,属下能治,但折腾这一遭,多少损伤元气。楼主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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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话声未歇,詹三笑将那药含在口中,端起一盏茶,呷了一口,将药咽了下去,面上波澜不惊。
夜里,詹三笑发起烧来,隔日,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