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喉眼中盈满了泪,他双目红得异常,将那泪衬得血一般,“她已经这副模样,你还要她不得安宁吗!”
楼镜知道狄喉对云瑶心中有情,年少时或许不了解,年长后也体悟过来了,这一瞬间,狄喉不仅失去了至亲的师妹,同时还失去了自己的心上人。楼镜清楚他的悲恸,明白他隐忍的疯狂。
云瑶这般惨状,死无全尸,狄喉连一眼都不忍多看,只是想一想,也感到心在撕裂,如何能容忍旁人再有半分的亵渎!
他不过出了宗门数日,回来怎么就天翻地覆了。
罗五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小声说道:“情势不利,大人不必和他们争一时的胜负,此时走为上策。”话虽如此,现下武林高手环伺,又哪里是轻易能走的。
罗五声音虽小,但内力精湛之人,听得字字分明。
楼镜情知他是要拖自己下水,将她与死人庄这蚂蚱捆在一起。
李长弘痛声大呼,“楼镜,你这孽障能自由出入死人庄,云瑶被擒入死人庄的传闻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老夫不信你没听说,这死人庄里的人对你如此恭敬,你若要伸以援手,并非难事,但你这孽障不仅不救人,甚至眼睁睁看着同门师姐被施虐至死,被吊在这檐下羞辱,你简直猪狗不如!我乾元宗合该将你就地正法,为武林除害,狄喉,你还等什么!”
楼镜问道:“师兄,你信他的话么?”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因为那些人与她无关,她只怕至亲的人受伤害,也怕至亲的人伤害她。
“我不信他的话。”狄喉似紧绷到极致的弓弦,在狠狠压抑自己,“阿镜,我问你,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楼镜脸色惨淡,“我知道师姐被囚禁在死人庄,我来救她。”
“为何这些死人庄的恶徒待你如此恭敬。”
楼镜一怔,垂着眼帘,“因为我是飞花盟的人,是风雨楼的楼主。”
“好,你承认你入了飞花盟。”狄喉悲愤难言,“你知不知道阿瑶一直想着要为你证明清白,接你回家!”
楼镜心上被抽了一鞭,她想说:我知道,但是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你,我们知道你,虽然乖戾,虽然不服管教,但你是个是非分明,嫉恶如仇的人!你如今告诉我,你入了飞花盟!”狄喉声色俱厉。
楼镜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像是坠入无边黑暗中,迷茫空洞,惊惶孤凄,急欲寻找光亮,“师兄,我有苦衷。”
“什么苦衷?”
“我要查出杀害我爹的真正凶手。”
“你查到了么?”
“是楼彦。”楼镜说得声音不大不小,广场的人都能听到,李长弘瞥了一眼楼彦,其余众人则是不以为然地摇头。
狄喉一怔,仿佛不认识她了一般,问道:“你从何而知?”
“沈仲吟所言。”
狄喉面露失望,直摇头,楼镜能理解他,谁会听信一个飞花盟魔头的话去怀疑身边的亲人呢,但她信,因为她了解沈仲吟,可她无法解释自己了解熟悉沈仲吟的脾性,这只会让众人更觉得她疯了,更觉得她身上有飞花盟的邪性。
男儿有泪不轻弹,遑论狄喉这般刚毅的人,但此时此刻,狄喉泪如走珠,他哽声道:“阿镜,我不信李长老的话,可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你要我如何信你!你要我如何信你啊!”
楼镜自己想了一想,所说的话确实苍白。
楼彦往这边走了过来,眼泛泪光,“镜儿,旁人说的,我总是不信,可今日你竟亲口承认,你怎能加入飞花盟,你忘了是谁杀得你爹么!你怎么变得如今这般模样,你要我如何跟你爹交代!”
楼镜看向他,眼中血丝爬上来,这一瞬间,理智轰然崩塌,所有平静都破碎了,她目光像蛇像狼,凶狠阴冷,杀气毕现,“楼彦!”
那似长辈痛心疾首,关切责罪的话语,记忆中温润的声音,让她分外难堪,也格外痛苦。
当年多依赖他,敬爱他,如今便百倍千倍地痛恨他。
楼彦的话似一粒火星子,落入楼镜这汪热油中,将她烧了起来。
春水一出,剑气逼人,楼镜直取楼彦首级,横里一把重剑力断山河。
当年下山,与余惊秋一战,一腔孤勇,一往无前,如今再斗狄喉,却是无比痛苦,不知所以。
不知不觉间,广场上的武林人士又多了些,其中自也有曹柳山庄的人,曹柳山庄和楼镜是积怨已深,曹老二放不过这个机会,大声喝道:“这等孽障,留她做什么,我在里外没见到那药夫子的踪影,看他俩个也不想位低的,杀他飞花盟两个大将,不枉来这一趟!乾元宗那小子,我来助你!”
话音一落,不止曹老二,蛇姬,李长弘也动了,反倒是狄喉攻势松懈了下来。
楼镜那些属下要来帮手,但广场武林各派门人众多,且来的一个两个都是功力不俗的,他们自己尚且应付不来,如何帮助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