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朝启德十二年,早春,临安城。
这座落座于两河之侧,不到百年的城池此刻正在被凌晨的寒意所笼罩。天色蒙蒙,城池静谧,灰暗之中仅有临近皇城附近的十二工坊还留着星星火光,忽隐忽现,试图正在驱散那刺骨寒气。宫墙之下,身披甲胄的守卫手持刀剑站立,目光坚定且清明,若非握枪的手掌苍白且关节殷红,很难想象他们在这样的天气下已经站了数个时辰。
他们守卫的不过是皇城众多宫门中的一扇,却也是最大的一扇。只因为这里连接了皇城,十二工坊,以及临安城最大的坊市------从意坊。
从意坊与城内其他七个坊市不同,靠近水运路通的它是达官贵人的游乐之地,临安城的商业中心,更是各国商人的心头之爱。这里酒肆茶馆林立,歌舞乐坊数之不尽,一条内城河将其包裹在内,河边还停留着几艘围着纱帐的楼船。
眼下虽然不是开市的时辰,但也足以可以联想出这里平日里的热闹之气。
就在这寂静之中,沉重的宫门发出了“咿呀”一声,从内缓缓打开,一小队侍卫分为两边齐齐而出,一名内侍正手持草木灰卷筒站在其中,随着他们一起朝着从意坊的告示榜走去。
这告示榜伫立在从意坊门牌之前,上面贴满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大到皇城新令,小到家长里短都有涉及。最为荒唐的时候,就连醉香楼姑娘的情诗也在上面挂了许久。
内侍站定后便小心翼翼地将卷筒打开,取出里面独属于皇城特有的宣纸贴在上面,仔细看了看后这才与两边侍卫一起悄然回宫。
这是一张关于公主伴读人选的告示。
三个月前,最受当今齐帝宠爱的朝阳公主在宫中行了笄礼。在为她举办的生辰宴上,向来性子活波的朝阳公主公然向自己的父亲,这个国家的帝王提出了想要听学的愿望。当时参与宴会的人无不哗然,唯独齐帝听后大笑三声欣然应允。
听学事情定下来后,伴读的人选上却犯了难,于是一众人从凛冬吵到了新年,又争执到了开春,这才不情不愿的定下了八个人选。
现在,写了这八位幸运
儿名字的榜单就这么贴在了告示榜上,而注意到它的人也随着时间的流动从一开始的寥寥无几变成了不可胜数。
在这涌动的人群之中,一个手拿肉包,穿着桃红色襦裙的小姑娘正在努力拨开面前众人,想要挤到前面去一探究竟。
小姑娘年级约莫十二三岁,个子不高,虽然被养的圆润,但是想要在一群成年人中肆意穿梭还是有些困难。只见她一手护着手中的肉包子一边艰难地从人群外围挤到了中间,再然后却寸步难移。小姑娘见状跳了几下,又踮起了脚想要看清楚上面的字迹。无奈身前人身形高大,无论她怎么努力皆不可窥探一二。于是她嘟起了一张嘴,眼眸低垂,露出了快要哭出来的沮丧之意。
“小妹子,你是替谁家姑娘打探消息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嘶哑年迈的声音在她头顶传来。小姑娘抬头,竟然是一个耄耋妇人正朝她露出慈爱的笑容,同时伸出了一只手将她拉到了前面。
小姑娘揉了揉自己冰冷的脸用软软地声音回答:“大娘,您能我看看我家主子是否在榜上么?”
“你是谁家的丫鬟?”老妇人说话时还带着气音,“大娘帮你看看。”
“司家的。”
老妇人听见这个陌生的名字后将目光在告示上浏览片刻又问道:“可是司左侍郎的闺女?”
小姑娘听见这句话,原本快要哭出来的眸子立刻亮了起来,她连连点头,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高了几分:“大娘大娘,你可是看见了?”
老妇人笑着点了点头,小姑娘面上带着不可置信地笑容也跟着凑前看了看,果然看见了自家主子的名字赫然位于榜尾。于是当下破涕为笑,朝着老妇人连连道谢后飞快地跑走了。
“谢大娘,这是谁家的小丫鬟啊。”
旁边一人好奇地问着,老妇人张口欲言,却忽得忘记了言语,反而是旁边的一位中年人接过了话:“司府的,这不名字就在这上边呢,谢大娘,你这脑子越发糊涂了。”
老妇人讪笑两声,提问之人也将目光放在了榜上末尾的位置,上面清晰可见地写着八个字:
“左侍郎嫡女司明月”
周围人沉默片刻,忽地问道:“这谁?”
莫怪于他
们不知情,实在是司左侍郎在官场上太过默默无闻,连带着他的女儿司明月在临安城也不太出名,众人盯着这个名字想了好久才想起来三年前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回到了临安城。
之所以是回而不是来,是因为她的确是在临安城出生,但在出生不久就被一纸调令而左迁成为了下州刺史的父亲带走,开始了四处游荡的日子。
这件事情当初在临安城还引起过小范围的轰动,连带着那下嫁司家的杨氏也险些成为了笑柄,不少官妇们都在背后嘲笑她守不住家,这才使得丈夫女儿皆不在身边,独自一人独守着偌大的府邸。
不过这司家小姐自从回来之后也是从未踏出府门半步,三年来竟然没有一个人见过她的真面目。此番忽然被提及,倒也是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