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莫愁从小随军,对地理很敏感,指着桌上的京城地图,上面用朱砂圈出了六个案发地点,并标出时间:“假设凶手从外地进京,按犯案时间算,在平县是第一个案件,接着又去了德顺山、慈云山,最后到方济山。”
她一个圈一个圈地摩挲过去,指尖最后停在了第六名受害人所在位置,重重一点。
众人还没说话,昭阳抢答:“方济山离平县不过十里地,既然他在平县焚尸压根没被发现,换作是我,肯定就近选择方济山再犯案,何苦跑去三十里外的德顺山,舍近求远。”
“他没有舍近求远。”殷莫愁说,顿了顿,提笔将六个地点连成一线:“凶手也不是从平县进京,而是从这里!”
“渡口!”崔纯喊道。
京城的护城河是在原有经过京城河流的底子上改造,主流自西向东,三年前,主流闹了次大涝灾,工部为杜绝京城再次被淹的问题,沿河开凿出一条环城支流,而主流和支流的分叉口、也就是入京的第一个渡口就在平县附近,接着主流继续往东,支流往南,经过德顺、慈云。
崔纯的眉头皱成花卷:“凶手不需要和受害人是同乡,他总能接触到入京的外地女子,是因为他在入京的船只上,守株待兔!而后船行至哪处,他便在哪处下手!”
殷莫愁思量再三,忽然问:“外地来的女子,人生地不熟,为什么会随一个陌生人下船?”
不要说是女人,就是普通男子初来乍到,也应有些警觉性。怎么会随随便便跟不认识的人走?
这话问得犀利,诸人也想不到,余启江咳了声,答道:“根据我做了多年捕快的经验来看,大概有两种可能。一是这名男子装老实人,老实巴交的那种。二是凶手也许是女人,女人对女人总是比较放松。凶手很可能利用巧语哄骗
,让人有安全感和依赖感,比如答应带姑娘寻亲、替她找个谋生活计,或赠送钱财之类,动之以情给之以利,打消了受害者的警惕心。”
崔纯点头:“老黑说得甚是在理。”
“可是……”余启江略停顿,皱眉道,“第二个到第四个受害人下船的地点在德顺山,德顺那儿是有渡口,但不是官家渡口啊,而是船家渡口。”
船家渡口其实称不上是正规渡口,设施简陋,只能算临时停靠点。大宁贸易发达,护城河深而宽阔,每天进京的商船货船不计其数,官渡都设了关卡,手续严格,停靠需要报备。而有些大船需要沿路采购补给,不想太费事儿,于是民间自发的临时渡口应运而生。
“临时渡口人流复杂。受害女子再单纯,也不会跟陌生人走这野路子啊。”余启江最后说。
崔纯略怔,心道好你个老黑有话你不一次说清楚,专门来拆我的台吗。
作为副手的余启江完全没感受到来自上级的不满,兀自摇头叹气:“现在我也想不通。”
“不,”殷莫愁忽然道,“凶手之于受害者也不算陌生人,而即使是在临时渡口,对受害者来说也很安全。”
诸人大讶:“……?”
殷莫愁:“余少卿有一点说得很对,凶手会给受害人以安全和信赖,他的身份可以轻易取信于那些女子。”
“什么身份?”
“河差。”
殷莫愁的目光锐利起来,食指打勾,用关节敲着桌面砰砰响,是在军中研判军情常用的手势。
“这些女人孤身来投亲戚,无依无靠,坐船入了京。客船抵达京郊第一个官渡,都会有管河道的河差上船临检。这是京城,天子脚下,护城河的过往船只检查特别严格,管河道的河差当然也比地方的威风,可能是这些女人这辈子看到最威风的官爷——
盘查入京人员时,河差官爷知道了谁是回京的本地人,谁是常年来京城做买卖的商旅,而谁是无依无靠的外乡人。”
殷莫愁的目光在地图上的护城河河道来回而巡:“小姑娘,你还不知道吧,京城的护城河早改流了,到不了你要去的那个地方,你可得赶紧下船,不然可越走越岔了。哎呦不好,要到下个官渡还得
半天,不然这样,我跟船家说一声,让船家在前面临时停靠。不客气,我一句话的事,不用怕,这里你人生地不熟,临时渡口鱼龙混杂,我带你下船,你跟紧我——他是慈眉善目的老河差,讲话和和气气像村里的叔伯,看上去很可靠,又是官爷,怎么会骗一个小女子……”
崔纯听罢觉得甚是有理,但他吃一堑长一智,不肯轻易接话,一旁的余启江猛拍大腿:“殷帅分析得太对了!这个老河差平时行事规矩,女船客随他下船,根本不会引起注意。而他很可能没有家室……”
聆听席的黎原站起身:“现在此案已经流传出去,京城无论世家女子还是寻常百姓都人心惶惶不敢出门,等着大理寺查出凶手,崔大人,现在大家都盯着你,你去官渡只怕会打草惊蛇,让我来吧,我先派人去摸排走访。”
殷莫愁看了他一眼:“我需要几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