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启江是皇帝钦点“黑判官”,三司里的审讯高手,是江洋大盗听见名号都要闻风丧胆的人物,即使嫌疑人微小的变化也能察觉出来,立刻拍桌子:“本朝不禁止贩卖人口,但没有卖身契却是犯法。你干这行这么久,手里不会干净。要不要我算下有几个没有卖身契的歌姬,一个就算判你三年吧,你经手过多少人,累积算,一百年要不要?你若不坦白,就等着牢底坐穿!”
如殷莫愁所料,这尹善是个老油条,见余启江变脸,他也怕。
“大人息怒,我说我说,”尹善指认画像中的男人说,“我只知道他自称冯标,武功高强。他来谈几次,开始黄祥不肯卖,后来这冯标杀了我们一个打手的头头,黄祥和我吓坏了。哦对了——他还有个爱好,走到哪儿都带着把瓜子磕。”
“这冯标连杀人焚尸时也在磕瓜子,真是很爱瓜子了,比我爱红烧猪尾还甚。”崔纯摸摸腮帮子道。
殷莫愁用“你该减肥”的眼神瞥了老兄一眼,又吩咐传话的文吏道:“问他有没有收冯标好处。”
崔纯疑惑,殷莫愁解释说:“冯标刚走,黄祥就对尹善大发雷霆。我猜是这尹善和冯标有私交,错将这个不善来者引荐给黄祥。”
“我们在船上你的房间里查出五十两金子!”余启江敲着桌子问话。
尹善支支吾吾:“小人是个老光棍,一年到头都在画舫上,吃喝也在上面,没什么开销的地方。再说,我这残疾,要是没有金子傍身,什么时候才能媳妇,所以省吃俭用才攒下来……”
余启江冷冷看着他,缓缓靠到椅子上:“画舫的账簿就在我这里,上面登记你每月的薪酬是五两白银,再加上你管理赌场可抽佣,按你干了八年,不吃不喝攒下来也就折合三十两的黄金。
你告诉我,这多出的二十两黄金是哪里来的?据我所知,画舫上无论歌姬还是乐师和打手,均不能参加自家船上的赌博,所以你可别告诉我这二十两金子是客人赏你的,毕竟以你的姿色……”
殷莫愁、崔纯:……
余启江这冷面黑判官平时不说笑,说起笑来也
是令人够黑的。
“……你们没人跟余少卿说过吗,知不知道他讲笑话真的很冷。”殷莫愁发自内心评价。
崔纯摊手。
尹善缩缩脖子:“画舫上姑娘买卖均是我经手,黄老板还算信任我,每次差遣我出去办会提前把钱交给我,我就会私下截留一点嘛……”
殷莫愁摇头:“还不老实。”
这边,余启江再次拍案,满目怒气:“少在这跟我胡扯。告诉你,画舫从打手头目到账房和一般管事的,全都关在大理寺牢里。要不要我一个个提审过去,问看看每次是谁跟你出去采买,买一个姑娘要多少,你出去一趟又能贪污多少!
得到这些口供只是时间的问题,但减刑的机会只有一次,我只给最诚实的人。哦对了,欺瞒本官妨碍查案,还要加刑!来人,把拐杖收了,正好可以拆成两条棍子伺候。”
尹善浑身一抖。
“退一万步说,黄祥已经死了,你出卖他,他一个死人也报复不了你,还有什么好隐瞒,”余启江冷飕飕道,“再有,我不妨告诉你,大理寺天牢关着的都是等秋后处决的重刑犯,你固然够不上死罪,但要关进去……你可能不知道,大牢里,犯人也分三六九等,最下等的就是强奸犯,你们画舫生意糟蹋过不少姑娘吧……他们会很乐意好好招呼你……”
“好好招呼”四个字如一道闷雷砸在尹善耳边,把他吓得几乎从椅子跌倒。
因为画舫生意的关系,这些年他也算精通京城官场的门道,是以才能对刑部侍郎柳炬这种级别的背景如数家珍。
黑判官余启江,寒门出身、在京城无根无势,全靠雷厉风行、屡破奇案闻名,得殷帅赏识,被推荐至御前受封。几次有当官的客人提起他,都是苦着脸摇头。听说六亲不认,只要有利于查案、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狠人。
是京城里连权贵都惹不起的人物。
黑判官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还骗他,那是真的会被“好好招呼”。
尹善权衡再三,最终说:“我承认,我承认,我表面上只是给冯标和黄祥牵线搭桥为了生意,实际并非如此。”
殷莫愁嘴角微微勾起。
老蚌要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