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兄长,肯将窈窈嫁给我。做我的妻子,我的皇后。”
他说得郑重而诚恳,谢临却为“皇后”二字皱了下眉:“子恪已经下定决心要做那件事了是吗?”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统一南北是何等之功,谢临知晓,斛律骁既做到这一步,便绝不会再屈居人下,何况从前也只是少个天子的名头而已。
而对于这个妹婿,他虽仍是看不大顺眼,却也无可奈何。阿窈那孩子,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态度的软化便足以说明她的选择。
为什么不是昭玉,而是他呢……这可真真叫人头疼。
斛律骁没半分犹豫:“是。”
“最早年内,最迟明年,我一定会让窈窈成为全天下最尊贵也最幸福的女人,一辈子尊重她,爱护她,信任她。白首两不疑。此生此世,永生永世,不会有旁人,也绝不会负她。”
上一个说这话的人做过的事还历历在目,谢临并不吃这一套:“那便做成了再来吧。”
顿一顿,又神色厌恶地翻起了旧账:“别怪为兄的嘴碎,也不是不愿将阿窈交给你,只是,上一回淮河上的事,实在叫为兄心悸!”
“何况,此事也该问问阿窈的意见才是。”
斛律骁倒未生气,转念一想,他离京日久,京中之势尚未明朗,他虽有把握,保不齐又会出什么岔子,亦深以为然。道:“也好。那这段时间,就拜托兄长替我照顾窈窈和芃芃了。”
“只是,眼下还有一事,须得兄长同意。”
谢临再度皱眉,倒也没拒绝:“什么事?”
……
后院,谢窈尚不知丈夫已经得胜归来,正漫不经心地收拾着芃芃的衣物,是春芜推门而入,迟疑着来禀:“女郎,长孙将军来了。还带了个人过来,说是要见您。”
十九来了。
谢窈微微吃惊,又不好意思问丈夫归未,随口问:“是谁啊?”
春芜却面现难色,支支吾吾地:“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微觉诧异,整好装束,同春芜一道去了前院。院中已然站满了执剑披甲的卫士,十九抱臂立在庭下,身侧另跪了个形容狼狈的男子。
谢窈见那男子有几分眼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人是谁,不由喃喃:“这是……”
春芜亦朝对方看去,对方却似乎颇觉羞愤,眼神闪闪躲躲的,低下头借蓬松的乱发避开了二人的视线。
十九抱拳施礼:“王妃。”
“这是梁王,殿下特命我将其擒来,向王妃赔罪。”
梁王……梁王?!
梁是故国的国号,天下只能有一个天子,皇帝既向北齐投了降,自然也就只能称为梁王。
谢窈难以置信地反问:“长孙将军所言可是真的么?这,这真的是……”
仇恨同浑身的血液皆逆流至了头顶,又很快冷却。她怔怔瞧着庭下那蓬头垢面的瘦小的少年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和记忆里那位狂悖无道、杀人如麻的暴君联系到一处。
“回王妃,是。”十九毕恭毕敬地应道,“殿下的意思,是凭您处置。”
“凭我处置?”她怔愕不解。亡国之君历来都是有大用处的,如此次没有以梁王名义发出的诏书,江南各郡便不会顺利地降服,等回到洛阳,梁王当还有大用处,怎可能凭她处置?
“是。”十九的神情严肃得不似说笑,“当初,是梁王下令将陆氏族诛,还对谢令公起过杀心,殿下说,您是陆使君的未亡人,既是梁王害死了陆使君的家人,他的生死,便该由您来决定。”
“那些进谗言的宦官已被殿下处死了,梁王的生死也只在您的一念之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跪伏在地的少年天子听了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痛哭流涕地求起饶来,砰砰砰地向谢窈磕着头,直把额头磕的鲜血淋漓,哭着喊“恕罪”、“饶命”,只将一切罪过都推到死去的那几个宦官身上。
谢窈却是一阵恍惚。
曾经只可仰望的天子向她磕着头告起饶,叫她曾学过的那些、压在头顶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仿佛在眼前被撕得粉碎,君臣纲常,也在一夕之间全部分崩离析,颠覆了她过去十几年的认知,实在有种若隔世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