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个懒”三字还没出,宣珏:“好。”
他收回目光,直起身,甚至刻意后退几步,和谢重姒拉开距离,好整以暇地又和她谈了几句,才道:“殿下,展世子过来了。”
谢重姒“咦”道:“去而复返,是还有什么事儿么?”
宣珏淡道:“长平侯世子擅音律,没准是想和您谈论一番。”
谢重姒:“…………”
她捏了捏指尖薄纸,道:“离玉,你按照自个安排来就行,不用事无巨细告诉我的,我信你。广后宫地势复杂,世子可能是找不到路了,带他一起往回走罢。”
说着,她转过身,果然见到疏月下,像是刚到的展佩,不动声色地和他问声,边闲谈边往林间外走,颇有些心情不宁。
她忽然想起来,当年展佩是如何说她的了。
原来那日进谏的,就是这位侯爷。
谢重姒心神恍惚,自然没注意到身侧两人凝滞的气氛,随嘴插科打诨了几句,见宫宴也散去,就指路道:“居所在后,朝官左,侯爵右,你们莫走错路了,实在不清楚,找个宫人问问。”
说罢就离去了。
留下展佩,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眼:“我一直听说,宣家四面不沾来着。”
宣珏淡淡扫了他眼,不想搭理,有礼有节地道:“择贤而从。”
“嗯?百越王不是被陛下责罚贬斥了吗?”展佩眨巴眨巴眼,像是好奇地道,“原来在宣大人眼里,评价这般高。本世子都有些感兴趣了呢。”
宣珏正准备离开,脚步一顿,但也没拿小崽子的挑衅当回事,只说道:“侯夫人不喜太闹腾的儿媳吧?”
展佩脸色微微一变。
宣珏又道:“长平侯府,虽万年长青,但也没有实权。侯爷心急,听说为此不惜求了殿下画像?不过,他们二老是怎么觉得殿下温顺良善好拿捏的,嗯?”
展佩脸色彻底变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宣珏,下意识后退一步。
宣珏看了眼这位前世帮了他不少的臣子,语气还是放软了几分,温声劝道:“世子,开国初始,长平侯爷不准后人入仕,是怕权利过盛。你若真有心,没必要循这旧令的,想做什么去做便行了。苍生百姓,大齐广渺,哪里都能献计出力的。”
说完,也颔首示意,先回居所了。
独留展佩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
不可能争得过他。
不过,就算那位殿下有点吸引他,更多的其实也是爹娘耳提面命,展佩分外想得开。
回居所吹了首格外欢脱讨喜的笛调,昭告他放弃,惹得夜鸟都跟着嚎。
谢重姒是因着那句“擅音律”,想起了前世太极殿内,冷言直述的人……应是展佩。
那是戚文澜回京,在太极殿述职后不久。
她偷听过墙角,知道这次吵得凶,但心里忐忑不知吵成了什么模样,隔几日,找个借口去了御书房。
宣珏在批阅奏折,任由她到处乱看。
御桌上的笔架玉盏,都换了个干净。但好歹没兵戈痕迹。
谢重姒稍微放心,冬困上来,懒得回宫,就在侧殿屏风后的软塌上眯了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侧屏后,有人面圣。
先是谈论了会儿音律风雅,像是和宣珏颇为谈得来。
之后又提到戚文澜,说不是不可用人替他,毕竟虎将虽少,大齐也能挑的出来。
再之后……不知道怎么转到了她身上。
展佩如今尚有几分稚嫩的声音,和当初冷漠的声音重合。
冬日的御书房内,平低的斜阳光芒清冷,洒进方才又多添了三四盆炉火的室内。
“因一己之私,藏‘逆臣’之子,是为颠倒;臣民无罪,而扣谋反,是为不仁;以爱私蛊惑,乱朝纲社稷,是为祸国。于情于理,当死。”展佩撩衣摆,跪了下去,“陛下,如果你真的为江山社稷着想的话——请诛杀前朝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