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地方没有领结婚证的习惯,这反而成了王二柱现在反驳最有力的证据。
“当初我妹回来时什么样,大伙儿都还记得吧?她扒着火车,整整三天肚子里没有一粒米,怕自己没力气掉下火车,用绳子把自己绑在火车上,实在困迷糊不小心从火车顶翻落,就靠那根绑着手的绳子重新爬上去,绳子太细,都勒紧了肉里,手腕处没有一块好肉。”
王二柱声音颤抖。
“但凡她能在那儿好好活着,她能走这样一条路?”
王三妹没有介绍信,自然不能买到火车票,当然,就算可以买,她拿不出一分钱。
扒火车,即便对于男人来说,也是险象环生的一条路,更别提王三妹连填饱肚子的粮食都没有。
踏上这条路,她已经做好了死在半路的准备。除非留在那里比死还难,大家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好在命运终于眷顾了她一次,只可惜,她的家人大多并不欢迎她的到来。
因为户口落在乡下姑姑家,王福贵两口子还准备以盲流的身份找街道将她遣返。后来王二柱带着王三妹搬出去,街道的人找不到他们兄妹,这才作罢。
听说现在王二柱给他妹迁了户口,城里的户口他没能耐,只是将人安排在了四九城的农村,但这些都是传闻,具体的,除了兄妹俩没人知道。
“现在国家都提倡自由恋爱,反对包办婚姻了,只要我妹本人不愿意,这婚事就不作数,难道你们村里的领导比政府更牛?咱们不听政府的,得听你们老家小干部的道理?”
一顶顶大帽子扣下去,跟着丁有粮来的几个男人这会儿都有些怂了。
这里毕竟不是他们老家,换做在他们那儿,哪个小姑娘敢说这种话,几个巴掌下去就管服了,公社的干部也睁只眼闭只眼。
从古到今,讲究的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没道理现在不一样了啊。
别说村里的姑娘了,就是那些大城市来的念过书的丫头,到了他们那儿也得守他们的规矩,长了反骨的,连村门口都出不去,更别说向上举报了。
之前隔壁村子来了一个有背景的小姑娘,后来出事,听说把县武装部都惊动了,结果怎么样,他们几个村都沾亲带故,当时武装部要把人带走,几个村几百个男人拿着钉耙锄头把武装部的车都拦停了,甚至还掏出了几十把打仗时留下的大家伙,直接开始一场沉默对峙。
武装部敢动手,他们也敢开木仓。
到最后,经过中间人的协调,武装部也只是带走了那个赔钱货,至于强了她的那个人现在还好好过着小日子,又娶了个漂亮知青,孩子都生了仨儿了。
啥流氓罪吃枪子,对付的都是那些没本事的人。
在老家那地界耍横惯了的几个男人忽然意识到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没有一呼百应的亲戚朋友,面对好像不太一样的社会规则,再也不敢有之前那种嚣张的态度。
退一万步说,那也是丁有粮的媳妇,他们之所以会跟着过来,也只是因为丁有粮承诺了来回花费他岳丈家会报销,还想着趁此机会开开眼界,要是丁有粮的老丈人真有他说的那么厉害,没准他们也能留在城里当工人,然后鸡犬升天。
现在看来,纯粹偷鸡不成食把屎。
呕——又恶心到了。
“怎么就不算了,王三妹都收了我的彩礼了,怎么就不算了。”
丁有粮可不甘心好好的媳妇就这样飞走了,尤其见识到了王家的优异条件后,他更舍不得断掉这门亲事。
想当初他娶王三妹,只花了三十斤粮食,现在想要娶一个黄花大闺女,可不是这个价了。
“你们城里人欺负我们乡下人,当年饥荒时靠我给的粮食保住了性命,现在吃饱喝足了不认账,还给我扣帽子,我要去举报你们。”
王家人没有他当年的三十斤粮食不见得会饿死,可丁有粮必须定性为没这三十斤粮,他们肯定会饿死。
其实直到现在,他都不能肯定当年王三妹她姑,到底有没有将粮食寄给王三妹的亲爹。
街道的同志听到现在,觉得这还是一件家务事,他们希望王二柱把王三妹带过来,让她当面和丁有粮对峙,可是被王二柱拒绝了。
“我妹病了,起不了身。”
“那我们去见她?”
王福贵冷哼一声后说道,就她金贵,还得亲爹过去才能见她一面。
“不行,她身子骨弱,见不了脏东西,有什么事,和我这个当哥的说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