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厂有自己的附属医院,厂里员工生病来厂医院可以直接报销,这也是这个时代工人的福利之一。
只是马春芬这次流产住院却不在厂医院,而是在距离家属楼不远的区人民医院。
据说会把马春芬送到那所医院,一来是因为那家医院跟家属楼的距离,比直接送去厂院更近,当时的近况紧急,肯定希望马春芬能更早接受治疗。
二来是马春芬说了,人民医院妇产科有个很有名的保胎圣手,如果肚子里的孩子真的因为她那一摔出了差错,光厂医院的水平,可能保不住胎儿。
当时的郁建国看到马春芬身后那一摊血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于是在周围邻居的赞同声中,赶紧把人送去了人民医院,还指明要找那位会保胎的大夫。
可即便找了医术最好的大夫,那个孩子还是没有保住,因为死胎没有打下来,为了母体着想,马春芬被推进手术室进行清宫,再加上她尾椎骨轻微骨裂的伤势,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推出手术室时,整个人脸色惨白,虚汗淋漓,就跟丢了半条命一样。
手术的那位大夫说,马春芬怀孕近四个月,有经验的大夫已经可以看出孩子的性别,流掉的是个男孩。
郁建国听到大夫的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双手抱头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地面上,嚎啕大哭。
他的儿子,他郁家的根,就此断在了他的手中。
郁建国恨自己,也不知道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马春芬。
郁绒绒得到消息过来的时候,马春芬已经办理好了出院,她扑了个空,但郁绒绒并没有急着离开医院,而是拉着一个看起来挺闲的小护士聊了起来。
从对方漏勺一样的嘴巴里,郁绒绒得到了不少消息。
进医院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按理这是区最大的人民医院,里面不论医生还是护士,都得有较高的水平才对,可从进大门到现在找到妇产科所在的楼层,郁绒绒看到更多的还是嫩生的面孔。
许多护士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剪着胡兰头,袖子上系着红袖套,一个个青涩中带着狂热莽撞。
不像是护士,更像是学生。
从搭讪的护士口中,她也确认了自己的猜测,现在人民医院里大多数都是中专医科、护理科还没毕业的学生,至于之前在医院里上班的那些人,不少都因为个人问题暂时休息在家。
尤其是医生,他们中不少人都有留洋背景,如果是中医,基本都是家传的医学,那么就有可能牵涉到祖辈的成份问题,在这个时代,这些敏感的身份显然大有问题。
一部分被停职,一部分被下放,至今还安稳留在医院的,只剩下极少一部分。
但诺大的医院又不能不运行,只能从学校里紧急调一批学生过来。
可这些学生就是闹事的主力,学问没学好,反倒很喜欢对医院里留下来的那一小部分真正有水平的医生护士指手画脚,一段时间下来,医疗事故频繁发生,医院早就已经乱套了。
不过这样混乱的局面也不会持续太久,毕竟这是四九城,是政治中心,最基本的民生问题不能出差错,例如军队也只是乱了一阵,很快就有政令下达,要求闹革命不能进军队。
而且有钱有权的人更怕死,他们的家属也怕死,真正有水平的医护人员早晚得被请回来。
本来从小护士口中探听到这些消息时,郁绒绒还以为马春芬收买了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替她隐瞒假孕的实施,谁知道,给马春芬做诊断,再刮宫的,居然是医院里为数不多留下来的老资历。
“喏,那位就是梅大夫。”
小护士拿着郁绒绒给的大白兔奶糖,指了指从楼梯口上来的一个中年女人。
对方剪了齐耳短发,三七分,两边的头发都用黑卡子整齐卡在耳后,白大褂里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大热天,纽扣扣到了最上头那一颗。
表情严肃,一丝不苟,看起来就是很严谨刻板的脾气。
“梅大夫可凶了。”
小护士凑到郁绒绒耳边小声嘀咕。
“之前有个孕妇早产送来医院,我们学校有个学医的同学想亲自接生,没有通知其他有经验的大夫,结果运气不好,遇到一个胎儿脐带绕进的产妇,孩子生不下来,产妇还大出血,差点就一尸两命了,其他大夫得到消息赶来,也束手无策,好在那天梅大夫没有回家,而是下班后留在宿舍休息,接到通知赶到,救下了产妇一条命,可惜孩子还是没有保住,从手术室出来,梅大夫直接给了我同学一巴掌,还要求学校把他开除。”
郁绒绒听完后心想,这算凶吗?
换做他们龙族,要是遇到一个庸医害死龙崽,恐怕将他抽筋剥皮都不能解恨。
再说了,这样的人不开除,难道还让他顺利毕业,继续害人?
不过从对方的话里,郁绒绒也得到了不少讯息。
能在这个关头还这么态度强硬的大夫,肯定有一定的背景,这样的人,一般的东西收买不了,其次梅大夫会愿意为一个不相干的产妇出头,说明她这人讲原则,重医德,不会轻易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上弄虚作假。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配合马春芬演戏呢?
郁绒绒有些疑惑,推己及人,难道是马春芬给的太多?
可恶,马春芬凭什么拿她的宝贝贿赂别人。
郁绒绒开始绞尽脑汁思考,除了那几根金条外,是否还有她没找到的漏网之鱼。
“梅大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