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还是要先回美国,签约期还有一年半。”潭淅勉回答道,“然后可以利用这一年的时间找一份国内的工作。”
他思考了一会才继续说:“不过特殊时期也不知道好不好找,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
生怕对方反悔,喻呈脱口而出:“我可以赚钱的!”忽而又感到唐突了,好像显得对方十分无能,声音再次低下去:“总之你不用着急……”
“我是想说,如果找不到的话,也可以试试看转行。”潭淅勉侧头看了他一眼,笑起来,“不过早知道喻老师这么宠我,我高中更应该放开了玩,反正可以傍大款嘛。”
喻呈瞬间露出了“你都那样了还不够放开吗”的表情:“你如果真混蛋成那样,我大概当时就会忍痛跟你断绝关系……”
“你不会。”潭淅勉提了下嘴角:“喻老师不就喜欢坏的吗?”
“喜欢不守规矩的、出乎意料的,喜欢冒险,喜欢赌,喜欢概率事件。”潭淅勉说,“你是不是这样,喻老师?”
潭淅勉实在太了解他。如果内核不是这样的,自己大概也不会被他吸引。
“可能是因为从小我爸就一直教我,说做什么事前都要先想好,有计划,怎么做才能做到最好。如果成功了,他就会说,你看这就是你做好计划的原因;如果失败了,他就会说是因为我准备得还不够充分,可是我又不知道怎么样才算百分百充分,就算非常非常努力了,也依然会失败。”
“有点像死胡同、强迫症。”他说,“我困扰了很久之后才发现,其实根本不存在百分百,不做好准备也可能赢,做好准备也会输。而且这样赢的时候是意外之喜,快乐加倍,输的时候也更好安慰自己,可以很轻松再来下一次。”
“所以后来我慢慢试着不要提前想结果,先迈第一步,也不强迫自己做到很完美,因为做事做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喻呈望着他笑,“就好比在喜欢你这件事上,我就没敢预设答案。然后现在我就像一个不知道哪里被判卷老师满意的学生,突然得到一个满分,很意外,所以好像格外开心……”
潭淅勉分神来看喻呈,炽亮的橙色在他的面颊上蜿蜒,好像这个拥有共同记忆的人把他带回十八岁,在夏日的傍晚,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小舅舅的自行车上,前进的车轮送来热烈的风。
他忽然开始认真回忆,是不是其实自己很久以前就喜欢喻呈。
在他说他对他抱有期待的时候,在他说“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你”的时候,在他把对他的喜欢告诉给父母,他蹲在楼下,而那场大雨落下来的时候。
还有一些别的,不带倾向的,他观察过他。比如喻呈用镜头悄悄对准他,咔嚓的快门声像是瓷器产生裂隙;喻呈的眼睛会从相机后面露出一半,像杏仁一样的形状,眼角圆圆的,在镜片后面;比如喻呈的肘越过中线,他伶仃的脖颈垂下去,像给卷面的数字开下根号。
他是他昏昏欲睡中变形的等式,是难以理解的现代诗阅读,是洋洋洒洒挥不尽的粉笔灰,是日日稳定垂在教室窗边的晚霞,是开水房让人舒服的20c的凉白开。
他把他从异乡带回故乡。他让他在撒哈拉看到梧桐密布的中山路,他令他潮湿,令他落地。以后无论他在哪里,喻呈都将带他回去。
“你干嘛这样看我?不认识我了?”喻呈在风里大声问,笑得很开心。
眼前这一幕真是怪极了,潭淅勉发觉,他好像被对方追到自己的快乐也感染得快乐了。怎么这么自恋啊,潭淅勉。
“就是很想恭喜你,满分同学。”他也很大声地回答他。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答应我?”
“因为喜欢你啊。”
“就是问为什么喜欢我啊?”
“因为喻老师很好,长得帅,衣品好,聪明,不抽烟不喝酒,又会把人拍好看。”
喻呈愣了会,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耳熟。琢磨半天,好像是……泼水事件之后,他在电话里安慰他的时候说的。跟现在的喜欢完全不是一件事吧。
“潭淅勉,可不可以认真一点!”
“我很认真啊。”潭淅勉讲,“那你倒说说你为什么喜欢我?让我学习一下。”
这个问题对于喻呈来说太过容易,他信心满满地一条一条数:“你性格好,对什么都有兴趣,也什么都会一点,但你不会因为自己懂就随便评判别人,所以会让人觉得轻松、高兴,而且你身材也好……”
说出来之后才感觉词句贫乏。怎么会这样呢。喻呈有点失落。明明这人好得不得了,好得发光。
潭淅勉听着听着也干脆笑起来:“跟我说的水平也没差啊。”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其实我觉得,喜欢是一种相处的感觉,很难描述。比如跟你在一起,和跟别的什么人在一起,感觉是不一样的。”
“就像我很久以前就发现,只要是我开车的时候,如果是你坐在副驾驶上,你总是习惯观察四周和前方,就好像开车的责任也落在你身上。而我其他的朋友就不会这样。”
喻呈没听懂:“所以这就是喜欢?”
这人怎么笨笨的,不是刚刚才夸他聪明。
“这是你对我的喜欢。”潭淅勉笑着解释,“我只是每次看到你这样的时候,就会不自觉想,到底要怎么做,怎么开得更稳,才可以让你跟其他朋友一样,别那么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