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非重欲好色之人,亦无耽溺情爱、非要与谁结侣相伴的?执念,倏忽数月,孟娴奔波在情爱场中,旧爱新欢,真假情缘轮番登场,占据了她几乎全部的时间?,实属荒唐。
究其根底,一切都源于失忆后林中醒来那日,素衣僧人的?一番话语。风流滥情、为人追杀、前情旧缘,甚至是她合欢宗妖女的身份,至今为止,都只是折竹的?一面?之词,并未从他人处得到印证。
孟娴并不想为自己开?脱,记忆中确有几道不同的?身影承载着她的?爱意,即便祈元承认那些都是他一人所扮,喜新厌旧、六度分合也足以证明她并不是个专一长?情的?良人。
但,他们就真的?无辜吗?折竹的?欺骗,祈元的?隐瞒,苦衷固然可以理解,事实也不能就此掩埋。
孟娴不想再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过往,不想再任由他人去定义。她是谁,她从前在做什么事,功法?修为从何而来,一直萦绕心间?的?使命感?又究竟承托于何处,属于她的?过去,她要自己寻回来。
祈元目露忧色,沉默地将她送出小巷,眉宇间?藏着几许焦灼与歉然。
孟娴没回头,只驻足望了望今宵的?圆月,轻笑道:“夏末了,下?次月儿?再圆,便是中秋了。”
希望下?月中秋团圆节,她能够找回身份,与真正该相伴之人共同度过。
祈元却是困惑道:“不,今夜即是中秋。”
孟娴一怔,想起晚餐他端来的?小兔糕与桂花酒,原是因着中秋。
碧落城地处魔界边缘,本就阴寒,季节的?变化?并不明显,不知不觉间?,她竟丢失了一整月的?时?光。
而一月前的?这天,正是她夜里冲动闯入别院,折竹百般拒绝,最终道出二?人过往与他身有隐疾的?事情。
心中一沉,孟娴猜测此事与折竹脱不开?关系。而他明明修长?生之法?,修为远逊于她,竟能用出如此诡谲莫测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她失去一整段的?记忆。
实情,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告别祈元,孟娴心事重重地回府。中秋之夜,孟府明灯高悬,桂树上挂着织锦彩线,麓衫焦灼地等?在前庭,看她的?目光有些许躲闪,“主子,折竹师傅等?您很久了。”
孟娴并不意外,也并未指责他的?通风报信,随口?应了一声,径自走向西院。那里,佳肴已冷,几只醉蟹仅余空壳,蟹黄与蟹肉整齐地摆在碟中。糕点上撒着几枚桂花,折竹素衣独坐,敛眸饮酒。
自那夜的?争执之后,他们已经许久未见了。今日出门前麓衫照例来问她何时?归来,孟娴也只道不必等?她。毕竟在她的?印象中凭空少了一月,这只是一个无需庆祝的?中元节,没想到,折竹竟不打自招,备了酒菜等?她。
孟娴心中颇觉好笑,她一往无前追逐,再三剖白心迹,想要消泯隔阂时?,他摇摆不定,左右闪躲。如今她彻底放下?,置之不理,他反而急了起来,还将这消失的?一个月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引诱她去发问。
气定神闲地坐下?,孟娴连一个眼神都未赏他。
小园秋月,皎照罗衣,她品着蟹黄,啜饮清酒,惬意地舒了口?气。
折竹率先沉不住气,淡声道:“蟹本性凉,何况是放冷了。”
孟娴心下?一哂,也不知他是在说蟹,还是在说他自己,面?上不甚在意道:“以我?的?修为,酸甜冷热什么吃不得,不过是看我?喜欢罢了。”
她静静地品酒吃蟹,对面?再没言语,她也不闻不问。
那日一时?情急,用了非常办法?,折竹心知瞒不过她多久,特在中秋夜备了这么大一场,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应对她的?疑问。没成想,只是失去了一个月的?记忆,孟娴竟性情大变,倒显得他连日来的?犹豫与悔恨像个笑话一般。
思及孟娴近日来的?变化?,折竹敛着眉,沉声问道:“听闻你近来日日出府,每日都在浮生巷中待上一整天?”
“是呀。”孟娴微弯起杏眸,打量着他的?神情,道:“浮生巷尾,有我?最新寻得的?知心人。往日是我?魂淡,今后折竹师傅再不必担心我?对你做什么了。”
“哦,对了。”孟娴勾唇一笑:“折竹师傅也真是的?,不想我?纠缠你,怎么不早说你还有一个俗世的?双生兄弟。”
白瓷净盏猝然碎裂在指尖,折竹目露惊骇,端庄尽失:“祈元?”
孟娴颔首,紧跟着称赞:“祈元可当真是个妙人,知情识趣,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做得一手好菜。再相处些时?日,我?便带他回合欢宗举办结道大典。”
“荒唐!”重重拍在桌案上,折竹气息剧烈,胸膛起伏,薄唇紧抿,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孟娴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语气歉然:“我?自信于以我?的?人品道德,断不会对一个出家之人纠缠不止,在我?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我?们本就是一对爱侣,我?以为你患病不举才假扮僧人,想绝了我?的?念头……”
“如今见了祈元方知,我?或许是认错人了,实在抱歉。”
折竹猛然阖眼,深吸了几口?气才复又睁开?,声线沉沉:“我?们的?事暂且不论,祈元怎么可能随你去合欢宗结道?孟娴,他在骗你,他会害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