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绿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拦在郭宗谊身前,扬起小脸道:“殿下,您还没用夕食呢。”
说着,举举手里的食盒。
郭宗谊没什么胃口,但若不一点不吃,平白叫下人担心,于是他让怀绿打开,捡了几块糍团吃下,才叫来左右入宫。
滋德殿中,郭威和衣卧榻,正在读书,听小黄门来报,郭宗谊已至,连忙自书中抬首,传他进殿。
近十日没见到自己的乖孙,郭威颇为想念,见郭宗谊跨进殿门,便冲他招手:“谊哥儿,过来,陪阿翁坐坐。”
郭宗谊走近,见他并未如往常一样在看公文,而是手执一册《唐摭言》,便打趣道:“阿翁今日倒是清闲,怎么看起这类遗闻佚事来了?”
郭威命小黄门给他抱来一床薄被铺在榻上,待郭宗谊脱鞋上榻,与他对坐,才呵呵笑道:“近来政务多托付给你阿耶了,这才得闲,何况王定保此书,对李唐贡举记载得颇为详细,尤以进士科为最,眼下广顺三年的贡举就在眼前,看看前朝故事,也颇有进益。”
郭宗谊要过那册《唐摭言》,翻看几页,点头道:“别说,王定保治军打仗不行,编书倒是一流,他应该去馆阁当个编纂。”
王定保,就是南汉宁远军节度使,郭宗谊的手下败将。
“待有一天你平灭岭南伪汉,倒是可以安排他去馆阁当差。”郭威一本正经地接道。
祖孙俩相视大笑,郭威心情更好了,他问过郭宗谊的洛阳之行,便又将话题引到了今年贡举上。
“去年赵上交知贡举,倒是为国家选了几个大才,今年又让他知贡举,不知还能不能复去年故事,为朝廷添砖加瓦。”
郭宗谊点头:“自然是一年强过一年。”
“你便那么肯定?”郭威双目闪烁,“若是有人从中作梗呢?”
郭宗谊终于明白郭威及夜唤他入宫的原因,当下他故作不知,疑惑道:“谁敢在此国典上使坏?”
郭威冷哼一声,笑意尽收,将手中书册一丢,不悦道:“还能有谁,我那新添一子的秀峰兄呗,他找到赵上交,想要他点几个自家党羽及第,赵上交不依,他便弹劾赵上交收受士子贿赂,给他们串题。”
郭宗谊心中明了,略作思衬,他小心道:“那便治王峻一个诬告之罪?”
郭威瞥了他一眼,摇摇头:“太轻了。”
郭宗谊见他神色,心中窃喜,郭威终于动了真火,当下他眼珠一转,嘿嘿笑道:“那就先让赵上交假意答应,最后将他们全数黜落!”
郭威终于动容,不过看脸色却似更像是动了肝火,他双目圆睁,回头死死盯着郭宗谊。
郭宗谊见势不对,心中忐忑,起身欲跑,却被郭威喝住:“竖子!哪里学来的这些蝇蝇苟苟,你可是皇长孙,未来是要继承大统,怎可使这等下流手段?”
郭宗谊一听更觉不妙,连忙跳下胡床,鞋也顾不上穿,头也不回地向殿外跑去:“是阿耶教的,他曾对我直言,驭人之术往往都很不堪,上不得台面!”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之中,身后一个小黄门捧着他的鞋,急追出去。
“竖子!”郭威望着殿外的一片黛青朦胧,呆立半晌,忽然骂了一声,也不知是骂儿子还是在骂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