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和周姨娘有关时,齐敬堂本能心中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很快,周姨娘及其身边伺候的人被押到地牢里严刑审问。
日头一点点升上去,只是冬日里并算不上炽烈。
圆石入书房回禀的时候,心里已有了很不好的猜测,只是他不敢耽搁,硬着头皮同齐敬堂回禀着:“禀侯爷,周姨娘已招认了,南枝姑娘先前以知晓她是瑞王细作的事为要挟,同她索要了一份户籍和路引,她无法,只得禀报给瑞王。”
“没过几日她便将从瑞王那得的户籍和路引暗中送给了南枝姑娘,她说她只知道这些,后面的事便不清楚了,属下已派人按照周姨娘所供的文书,往城内城门处搜寻,想必很快便会有结果。”
他禀报完,抬眼暗窥自家侯爷神色,果见他神情紧绷,面色有些发白,他便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如果是瑞王,那么南枝姑娘大概要危险了。
以瑞王的心性,他定然怕在侯爷身边安插细作的事被侯爷知晓,为保万无一失,只会觉得死人的嘴才最严。只怕前脚将文书送与南枝,后脚便已安排人准备在路上暗杀了,南枝姑娘怎会如此糊涂,竟然为了逃出侯府,冒险去威胁瑞王。
“加派人手,张贴告示!一有消息立即来报!”手掌渐渐收紧,齐敬堂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不敢再深想下去,可是瑞王这个人他再了解不过。
如果……如果南枝真的出了什么闪失……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她那么聪慧,自己不过曾告诉她一两句周姨娘的身份,她便借机寻到了出府的机会,她那样聪慧的一个姑娘,怎么会不防范瑞王呢,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或许只是因自己那夜发的脾气,她与自己置气特意躲了起来,或许她没有出城,或许还赶得上……
一时脊背竟沁出一层冷汗,原来永远地失去她竟是这样的可怖,只要想到往后余生再也瞧不见她了,一颗心竟骤缩得失了思考下去的余地。
如果他不曾告诉她周姨娘底细……如果他不曾那样欺负她,不曾将她贬去洗衣房,不曾害她吃尽了苦头……如果那晚他没有同她发脾气,没有一连冷落她好几日,是不是她就不会这样义无反顾地想要逃离这座府邸?
圆石午后得到了侍卫传回来的消息,再入书房回禀的时候,见齐敬堂仍坐在长案后,仍是他离开时的姿势,仿佛一刻也不曾动过,他一时竟有些失声:“侯爷……”
齐敬堂闻声抬头,他泛红的眼尾吓了圆石一跳,顿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要回禀的事万分紧要:“侯爷,已锁定了南枝姑娘离京的船只,已派人速跟上……”
“备马!”
正如圆石所料,齐敬堂一得了消息便立即亲自去寻,圆石暗叹口气,只期望南枝姑娘无事。
齐静堂一声令下,很快便带着一对轻骑出了城,依据南枝逃跑的时间推算,船已经行了一日一夜,又因早已派了人自水路上追寻,齐敬堂选择了脚程较快的陆路,一路往南追寻。
若脚程快些,或许船还未停靠,届时亦可寻艘快船,回溯寻找。
天色昏黑的时候,灰蓝的天际开始落雪,而后越下越密,到了夜晚,地上已积了一层雪,就连风势也渐大,裹挟着飞雪,一片片往人脸上割去,往人脖颈后背里钻着。
南枝正从小摊处买了三张热乎乎的烧饼,并两颗烫人指尖的番薯,正要往客栈里赶。
那时满地的积雪将黑夜都映亮了几分,南枝刚欲过街,便听一阵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她迎着蛰面的风雪眯眼一瞧,恰见迎首的那人,一身墨黑的大氅,神情沉冷,似裹了一身的寒气,那凌厉如风雪般的气势与威严……她甚至不必去细瞧,便认出了来人,还有他身后的那一众侯府侍卫。
手中的烧饼啪得落到了地上,陷进雪里,然而马儿风驰电掣地一路自她面前奔驰而过,并未停驻,南枝半响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现在还有一些易容的装扮。
只是一想到齐敬堂已寻到此处,心中方寸大乱,她自出府起便雇了马车,一路南逃,并不敢耽搁,只是黄昏时下起了雪,后来竟越下越大,天气又冷,车夫抱怨说天冷路滑,要等雪停了些,再继续赶路。她也觉得雪天行路的确不安全,又想着如今是暗度陈仓,有罗袖的踪迹吸引着侯府的人,大抵是安全的,便答应了在客栈里歇上一歇,才好继续赶路,却哪知齐敬堂竟这般快的便寻来,难不成是发现了自己的踪迹?
她不敢再耽搁,连饼也未拾,匆匆回了客栈,寻到了车夫,答应给他三倍的价钱,只让他快些赶路。
待马车行起来,南枝左思右想,回忆这一路,总觉得不该这么早就露了行迹,又深恐自己再被抓回去,再无出府的机会。
她心存一丝侥幸,隔着帘子问车夫:“这附近可有码头?”
“有!往东走五里差不多就是了!姑娘可要往那儿去?”
南枝稍稍松了口气:“不了,绕着码头走,那里水汽重,只怕结冰了更不好走。”
齐敬堂的人马还是晚了一步,待他寻着线索找到“南枝”所在的旅店时,那里已然起了熊熊的烈火,将黑沉的夜幕映得火红一片。
通红的火光远远地便刺痛了齐敬堂的双目,耳畔在一瞬间“嗡”的一声,而后仿佛世间再无什么声音,一片死寂,甚至那一瞬间好像血液都不流淌了,脑海中也空空如也,好像只是身体的本能驱使着他纵马跃下,毫不犹豫地冲进火海里。